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声响。白扶疏坐在车内，指尖一遍遍摩挲着弦清剑的剑鞘，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心口的灼痛。
车窗外传来街市的喧嚣，卖花姑娘的吆喝、孩童的嬉闹、商贩的讨价还价……这些鲜活的声响，此刻听来却格外刺耳。她曾以为自己能在这烟火人间找到归宿，可到头来，还是要被拖回蛮族与中原的夹缝里，做那个左右为难的棋子。
“小姐，回府了。”晚翠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白扶疏深吸一口气，拭去眼角的泪痕，推开车门。刚踏入院门，就见玄砚秋正站在廊下，手里攥着那几张笔迹对比图，脸色复杂地看着她。
“疏姐姐，”他声音发涩，“那些破绽……是你故意找的，对吗？”
白扶疏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有些事，不是非黑即白。”
“可他是萧策！是害了我哥的人！”玄砚秋猛地提高声音，眼中满是失望，“你明知道他想干什么，为什么还要放虎归山？”
白扶疏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哥现在刚复职，根基未稳，若此时真定了萧策的罪，北境军心必乱，到时候外有蛮族虎视眈眈，内有朝堂纷争，谁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玄砚秋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一层。在他的认知里，错了就该受罚，却忘了这朝堂棋局牵一发而动全身。
“可是……”
“没有可是。”白扶疏打断他，“你只需记住，你哥的敌人，不止萧策一个。而萧策的存在，至少能暂时牵制住北境的势力。”
她说得隐晦，玄砚秋却隐约明白了什么。他看着白扶疏苍白的脸，忽然想起她臂上的伤口，想起她方才在朝堂上的镇定，心中那点怨气渐渐化作担忧：“疏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白扶疏笑了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像从前那样：“等你再长大些，就懂了。现在，好好跟着你哥做事，别再冲动。”
玄砚秋点点头，却没立刻走。他望着白扶疏走进屋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总是护着他的疏姐姐，身上藏着太多他看不懂的沉重。
而萧府内，萧策正把玩着那枚从白扶疏手中“救”回来的青铜令牌，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她当真以为，帮我脱罪，就能拿捏住我？”他冷笑一声，将令牌扔在桌上，“蛮族的后裔，中原的养女，她以为自己是谁？”
心腹垂首道：“将军，白小姐毕竟是……”
“毕竟是枚好用的棋子。”萧策打断他，眼中闪过算计，“她想保蛮族，我偏要逼她看着蛮族卷入战火。去告诉北境的人，按原计划行事，动静闹大些。”
“是。”
心腹退下后，萧策走到窗边，望着摄政王府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狠戾的笑。玄珩，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这场戏，才刚到精彩处。
三日后，北境急报传入京城——蛮族突袭边境关卡，烧杀抢掠，守军损失惨重，请求朝廷速发援兵。
消息传来，朝堂震动。皇上当即下令，命萧策领兵出征，即刻启程。
出征前夜，萧策特意绕到白家小院外，留下一张字条：“白扶疏，明日我便北上。你说，若我在北境烧了蛮族的部落，你会不会亲自动手杀了我？”
院内一片寂静。
萧策低笑两声，转身离去。他知道，白扶疏会看的。他就是要逼她，逼她彻底站到自己的这边，逼她暴露蛮族后裔的身份，让玄珩彻底看清她的真面目。
而屋内，白扶疏正站在窗前，指尖因用力而掐进掌心。北境的战火，终究还是被点燃了。
她转身取过弦清剑，对着铜镜缓缓拔出。剑光映着她苍白的脸，也映着她眼底的决绝。
“晚翠，收拾东西。”她声音平静，“我们去北境。”
“小姐，您要亲自去？”晚翠大惊，“那里正在打仗，太危险了！”
“危险，也得去。”白扶疏将剑收回鞘中，“萧策想逼我，我偏不如他意。我要去北境，不是为了杀他，是为了阻止更多人送死。”
她不能让蛮族的子民成为萧策争霸的牺牲品，更不能让中原与蛮族的仇恨越结越深。
这或许是一条不归路，但她别无选择。
当夜，白家小院的后门悄悄打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了出去，朝着北境的方向疾驰。车帘缝隙里，弦清剑的微光一闪而过，像一颗在黑夜中孤行的星。
而摄政王府，玄珩正对着北境地图出神。听到暗卫报来“白扶疏连夜离京，往北境去了”的消息时，他手中的狼毫笔骤然折断，墨汁溅在地图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北境……”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担忧，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不舍。
他终究还是没能拦住她。
玄珩猛地起身，顺手拿走自己的佩剑—渊止剑，快步走向门外：“备马，去北境。”
“王爷，您刚复职，此时离京，恐遭非议……”心腹劝阻道。
“非议？”玄珩回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若出事，我守着这京城，又有何用？”
话音落，他已翻身上马，马蹄声急促地消失在夜色里。
风从北境吹来，带着战火的气息。一场席卷中原与蛮族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几人，正朝着各自的命运，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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