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门上的便利贴快贴不下了。姜佳卿看着最旧那张“记得买脆麦片”，笔迹已经有点模糊。那是王天放贴的，一年前。她当时笑他矫情，麦片不都泡软了吃吗。

现在她站在超市货架前，真的在比较哪款更脆。

周末超市人很多。她推着车，犹豫要不要买薯片。以前王天放总偷吃她的，说帮她控制摄入量。她那时气得用抱枕砸他。

转过饮料货架，她看见了他。

王天放蹲在酸奶柜前，歪着头，左手摸耳垂——他认真时的小动作。姜佳卿往后退了半步，躲到货架后面。

他瘦了点。拿起一瓶酸奶看配料表，摇头放回去。还是那么挑剔。

他突然站起来，腿麻了，踉跄一下。姜佳卿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他已经站稳，转身看了过来。

他们的目光隔着零食包装相遇。

王天放佳卿？

姜佳卿天放，好巧

王天放来买菜？

他看了看她的购物车

姜佳卿嗯。你呢？还是只买酸奶麦片？

话出口她就觉得不对。这语气太熟悉了，像还没分手时。王天放愣了一下，笑了

王天放猜对了一半，今天还买了别的

他车里多了包调料和几盒半成品菜。他说

王天放最近在学做菜，第一次做太咸了

王天放学做饭。她想象不出来。以前他煮面都能糊。

姜佳卿进步了

王天放（顿了顿）总不能老吃外卖，你还常加班吗？

姜佳卿换了工作，好点了

沉默。超市里孩子的哭闹声、促销喇叭声变得很清楚。

姜佳卿那我先去买菜

王天放我也该结账了

她推车走，又回头

姜佳卿天放

他转身。

姜佳卿（指了指）最上面那款蓝色包装的麦片，比较脆

他抬头看看，笑了

王天放谢了

结账时，她在隔壁收银台看见他。他正把东西拿出来：酸奶、麦片、调料、半成品菜，还有……一包她最爱吃的薯片。他拿起薯片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上了传送带。

姜佳卿转回头，盯着自己车里的东西。麦片她拿了最脆的那款，虽然她自己喜欢软的。

走出超市，阳光刺眼。她提着两个袋子，有点重。突然袋子一轻，王天放接过去一个。

王天放顺路，我车在那边

姜佳卿我坐地铁

王天放我送你。东西多，地铁不方便

袋子已经在他手里了。她没再拒绝。

车里空调很足，还是柠檬味清新剂。音乐也是他们以前一起听的歌单。

姜佳卿这歌……

王天放（发动车子）懒得换

红灯时，他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节奏。姜佳卿看着窗外，突然觉得时间很奇怪。一年能改变很多——他学做饭，她换工作，他们不联系。一年也改变不了什么——他车里还是这个味道，她还是会因为他一个小动作心里一动。

王天放上周路过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面馆，关门了

姜佳卿听说了，房东涨租金

王天放可惜，他们家炸酱面……

姜佳卿嗯

到她家楼下，他帮她把袋子提到电梯口。

姜佳卿就到这里吧

王天放好，再见

他把袋子递给她

姜佳卿再见

电梯门关上前，她看见他还站在原地，手插在口袋里。

回到家，她把东西拿出来。麦片、蔬菜、牛奶、鸡蛋……最后是那包薯片。她撕开包装，拿一片放进嘴里。

咔嚓。很脆。脆得她眼睛发酸。

手机亮了，王天放发来消息

王天放薯片买多了，一个人吃不完。你那儿有没有袋子？我改天给你送点过来

薯片哪有吃不完的。她看着消息，看了很久。

姜佳卿好，我这周末都在

---

说好送薯片的周末，下雨了。

雨从凌晨开始下。她醒得早，听着雨声想，这么大的雨，他应该不会来了。

但还是起来了，收拾了客厅，检查了冰箱。十点，雨小了，她坐在沙发上等。十一点，雨又大了。

下午三点，他发来消息

王天放雨太大了，改天吧

她过了二十分钟才回

姜佳卿好

薯片在料理台上放了一周，软了。第二个周六，她把它扔了。去超市买了新的车载清新剂，茉莉味的。

日子照常过。冰箱上的便利贴有些撕了，有些还在。

第三次碰面是在地铁站。晚高峰，人很多。她刚进站，就看见对面站台上的他。王天放戴着耳机看手机，列车进站的风吹起他头发。

她应该走开的。但没动。

他忽然抬头，看了过来。隔着轨道和人流，他们看见了彼此。

列车同时进站，她这边开门，他那边上车。透过玻璃，他好像说了什么，但听不见。

车门关上，两列车朝相反方向开走。

那天晚上他发消息

王天放今天在地铁上好像看见你了

姜佳卿嗯，是我

王天放最近还好吗？

姜佳卿老样子，你呢？

王天放也是

她顿了顿，又打了一句

姜佳卿你的节目，我看了

王天放怎么样？

姜佳卿挺好的，你后采说的话，挺真诚的

他过了一会才回

王天放其实那天没说完。不只是学会一个人挑酸奶，是学会挑酸奶的时候，不期待有人从旁边说‘这个糖分太高了。

她记得。那是他们还没在一起时，在超市第一次说话。她看他拿果味酸奶，忍不住多嘴。

姜佳卿那现在呢？找到低糖又好喝的了吗？

王天放还在找，可能得试错很多次

下周末应该不下雨

她看着这行字，回

姜佳卿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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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她没特意收拾，穿着居家服。十点十分，门铃响了。她正在洗葡萄。

王天放站在门外，提着袋子，能看见里面薯片的蓝色包装。他穿着灰色卫衣，头发有点乱。

王天放路过，顺便

姜佳卿谢谢，要进来吗？

王天放不用了……

姜佳卿（打断他）我洗了葡萄，吃不完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房间和以前差不多。他坐沙发一头，她坐另一头。中间够放一个抱枕，和他们分开的这一年。

她递给他葡萄碗，他接的时候手指碰到她的。两人都停了一下。

王天放最近忙吗？

姜佳卿还行，你呢？

王天放接了个新项目，要跟组去青岛。

姜佳卿什么时候走？

王天放下个月

姜佳卿哦，那挺好的

沉默。但不像超市里那么尴尬，是种熟悉的沉默。像以前周末下午，他写东西，她看书，一下午不说几句话，但知道对方在。

只是现在，“知道”已经不确定了。

王天放我车里的清新剂，换牌子了

姜佳卿闻出来了，茉莉的

王天放你不喜欢茉莉味？

姜佳卿没有，只是习惯了柠檬味

他看着她，像有话要说，又像在等她说。

最后谁都没说。

他坐了二十分钟，葡萄吃了一半。起身时说

王天放薯片要是吃不完，可以分给朋友

姜佳卿好

他走到门口换鞋。弯腰系鞋带时，背影显得单薄。姜佳卿想起以前他每次出门，她都会说“路上小心”。现在这话卡在喉咙里。

他直起身，手放在门把手上。

姜佳卿天放

她叫住他。

他回头。

姜佳卿去青岛，记得带件厚外套，那边晚上凉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很轻地笑了

王天放你还是这样

姜佳卿什么样？

王天放总是记得这些小事

姜佳卿习惯了

他点点头，拉开门。楼道灯亮了，把他的影子拉长，延伸到她的脚边。

王天放走了

姜佳卿嗯

门轻轻关上。她听着他的脚步声下楼，消失。

茶几上，葡萄碗旁边是那袋薯片。她拆开，拿出一片。很脆，比上次那包脆。她一片片吃，直到嘴里发咸，才发现自己哭了。

眼泪安静地流，没出声。泪珠砸在睡衣上，晕开深色的点。

手机震了。

王天放的消息

王天放葡萄很甜

她擦擦眼泪，回

姜佳卿我把链接分享给你

发送。

屏幕那端，“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几次，最后停了。

他没再回。

姜佳卿放下手机，继续吃薯片。袋子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没开灯，坐在黑暗里。

原来告别不是地铁站错过的车，不是超市里避开的货架，不是雨天取消的约定。告别是坐在曾经一起挑的沙发上，吃着他送来的薯片，想着他要去另一个城市，而你说“记得带厚外套”。

告别是葡萄很甜，但你知道没有下次了。

她把空袋子扔进垃圾桶，和上周那包软的在一起。走到冰箱前，撕下那张“记得买脆麦片”。便利贴还有粘性，在她手里微微颤动。

最后她没扔，贴进了本子里。合上本子时她想，等这本子写满，大概就能忘记脆麦片了。

再见面（王天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