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王广）

周六下午的咖啡馆，人不多。姜佳卿坐在靠窗的位置，等一个迟迟未到的客户。电脑开着，文档一片空白。

门铃叮咚一声。

她下意识抬头，看见王广推门进来。羽绒服敞着，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手里拿着手机，像在找什么人。视线扫过窗边，停住。

两人都愣了一下。

王广先反应过来，走过来

王广佳卿？

姜佳卿（合上电脑）王广，这么巧

王广等人？

姜佳卿等客户，他迟到了

姜佳卿看了眼他对面的空位

姜佳卿你坐吧，站着干嘛？

王广坐下，把羽绒服脱了搭在椅背上。服务生过来，他要了杯美式。

王广最近怎么样？

姜佳卿还行，老样子。你呢？节目结束了，该忙了吧？

王广有点，在谈几个本子

王广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那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

王广你看节目了？

姜佳卿看了，你那个奖杯，挺用心的

王广（笑了）你也看到了？王男说那个太浮夸，收起来了

姜佳卿但她肯定高兴

王广嗯，她……挺照顾我的。本子都是她主写，我就打打下手

姜佳卿你适合打下手

姜佳卿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很让人感到安心

王广看着她，好像在等下文。

姜佳卿以前也是，我熬夜复习，你就默默给我洗水果。我紧张，你就给我讲不好笑的笑话。你好像……特别知道别人需要什么。

服务生端来美式。王广说了声谢谢，加了两包糖。

姜佳卿你以前不加糖的

王广（搅了搅咖啡）现在也不怎么加，今天有点累，你倒是还记得

姜佳卿记得啊，还记不记得大二那次，我参加演讲比赛，紧张得手抖。你往我手里塞了个什么？

王广……暖宝宝？

姜佳卿不是。是个巧克力，你捂在手里都化了，包装纸黏糊糊的。

王广有吗？不记得了

姜佳卿我就记得，后来我问你，干嘛不直接给我。你说，化了才好吃。

咖啡馆里飘着轻柔的音乐。窗外有行人经过，提着购物袋，匆匆的。

王广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当初……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姜佳卿（摇头）没有，你很好。是我那时候太年轻，总觉得……好应该更轰轰烈烈一点。后来才明白，你那种好才是最实在的。

王广比如？

姜佳卿比如你不会写情书，但会把我随口提过想吃的店记在手机里，周末带我去。比如我生病，你不会说多喝热水，会直接买药送到我宿舍楼下。

姜佳卿（顿了顿）还有……那个糖纸星星

——

大三那年，姜佳卿参加一个没什么人知道的校园创业比赛，熬了几个通宵做方案，最后拿了三等奖。颁奖礼在简陋的阶梯教室，观众席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结束的时候，王广在门口等她。

王广给你

他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

是个用金色糖纸折的五角星，下面结实地粘在一个小小的、乳白色的圆形药瓶盖上，瓶盖侧面还印着褪色的“VC”字样。

姜佳卿这什么？

王广奖杯啊，他们那个奖杯太丑了，配不上你。这个闪。

——

王广那个你还记得啊？

姜佳卿（看着他的眼睛）记得。虽然最后扔了，但那种感觉没扔。王广，你一直是这样的人。对我是，对王男也是。这不是缺点，是优点。

王广可当时你走了

姜佳卿因为当时我还不懂，我想要的是一种很虚的东西，安全感啊，存在感啊。但你给的都是很实的——洗好的水果，化掉的巧克力，糖纸星星。那时候我不识货

王广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没说话。

姜佳卿其实看到你在节目里对王男那么好，我挺高兴的。不是那种‘祝你幸福’的高兴，是……验证了我的眼光

王广什么眼光？

姜佳卿我挑人的眼光

姜佳卿你看，你现在被这么多人喜欢，就是因为你是这样的人

姜佳卿而我二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王广看着她，眼神有点复杂，最后也笑了

王广你说话还是那么直接

姜佳卿不然呢？拐弯抹角多累

窗外的云慢慢移动，阳光漏进来，落在桌子中间。姜佳卿的手机震了，客户发消息说还要再晚二十分钟。

王广等的人还没来？

姜佳卿嗯，估计还得一会儿

王广那我……

王广看了眼手机

王广我约的人好像也迟到了

两人又安静下来。但这次安静不尴尬，像一种默契的休止符。

王广你现在……有在交往的人吗？

王广问完，又补了一句

王广不方便也可以不回答

姜佳卿没有，工作太忙了。你呢？和王男……

王广不是那种关系，我们是搭档，也是朋友。她性格跟你有点像，都挺直接的

姜佳卿那挺好

咖啡馆的门又开了，进来一对情侣，笑着讨论要点什么。年轻的声音，充满活力。

姜佳卿忽然想起他们大学时，也常来这家店。那时候便宜，两人点一杯咖啡，能坐一下午。王广总是让她先喝第一口，说自己不爱苦的。后来她才想明白，他是不舍得。

王广其实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说

姜佳卿什么？

王广分手那天，你走了之后，我坐在那个奶茶店，把咱们俩的聊天记录从头翻了一遍。我发现，你跟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没关系’。

姜佳卿怔了怔。

王广我迟到，你说没关系。我忘了重要日子，你说没关系。我做的饭太咸，你说没关系。我当时想，我怎么总让你说没关系呢？我应该让你说‘有关系’才对。

姜佳卿所以你现在会让人说‘有关系’了？

王广在学，王男就经常说我有关系。我本子写烂了，她说有关系，得改。我节奏不对，她说有关系，得练

姜佳卿那挺好

真的挺好。她教会了他一些东西，他带着那些东西继续往前走，变成了更好的人。而她，也因为离开他，学会了对自己说“有关系”。

姜佳卿客户来了

姜佳卿看到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王广我也该走了，约的人刚发消息，说改地方了

两人一起走出咖啡馆。下午的风有点凉，姜佳卿裹紧外套。

王广那……再见

姜佳卿再见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回头说

王广佳卿

姜佳卿嗯？

王广谢谢你

姜佳卿谢什么？

王广谢谢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很重要

姜佳卿点点头，没再说话。

她看着他走远，羽绒服的背影在人群里晃了一下，就不见了。和大学时一样，他走路总是很快，像怕耽误别人时间。

手机又震了，客户在催。

姜佳卿深吸一口气，朝约定的方向走去。风刮在脸上，有点疼，但也让人清醒。

她想，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了——没有怨恨，没有遗憾，只有一次偶然的相遇，和几句坦诚的话。他们都在对方身上留下了一点东西，又各自带着那点东西，走向不同的路。

这样就够了。

真的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