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拆封的薄荷糖
孙天宇视角(1324字)
创排间的空调总是开得太足,上午十点刚过,我就裹紧了外套,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脚本发呆。姜佳卿坐在斜对面,背对着我,正低头改台词,手里的笔在纸上划得飞快,偶尔停下来咬着笔尖琢磨,肩膀随着呼吸轻轻动着。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薄荷糖,是上周在楼下便利店买的。她前阵子改脚本熬到凌晨,趴在桌上嘟囔“嘴里发苦,想嚼点凉的”,我记着这话,转天就买了两盒,一盒放在自己桌上,另一盒想递给她,却总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昨天早上我特意早到半小时,刚想把糖放在她桌角,就看见她跟着松天硕走进来,两人凑在一起讨论“职场社恐”的梗,笑得挺开心。我捏着糖盒的手指紧了紧,又把糖塞回了口袋,假装是路过她桌边,随口问了句“脚本改得怎么样了”。
“快了,还差最后一段反转。”她抬头看我,眼睛弯成月牙,手里还捏着笔,笔尖沾了点墨,“你呢?你的那段台词顺下来了吗?”
“差不多了,就是有两句总觉得不够自然。”我挠了挠头,其实台词早就背熟了,只是想跟她多聊两句。
她刚想说话,王建华喊松天硕去对接道具,松天硕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再聊,我先过去一趟。”她点点头,又低头改起了脚本,留下我站在原地,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其实认识她比松天硕他们早。去年喜剧大赛备赛,她是逐梦亚军的临时编剧,帮我们改“互联网嘴替”的梗,改到凌晨三点,趴在桌上睡着了,头发丝蹭着键盘,还在小声嘀咕“这里的反转不够炸”。我当时没敢叫醒她,只是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外套上还沾着排练时蹭到的亮片。
后来她常驻创排间,我们见面的次数反而多了,却总隔着点什么。偶尔在走廊碰到,她会笑着喊我“孙老师”,手里总拿着厚厚的脚本;一起去食堂吃饭,她会主动跟我拼桌,聊两句脚本的事,却从不提私人话题。
中午去食堂,我故意选了她旁边的位置,刚坐下就看见她在挑碗里的青椒。她不爱吃青椒,这点我去年就知道。我想把自己碗里的番茄炒蛋夹给她,又怕太刻意,只好假装没看见,默默扒着饭。
“孙天宇,你要不要尝尝这个青菜?今天炒得还挺嫩。”她突然夹了一筷子青菜递给我,眼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就像在跟普通同事分享食物。
“好啊。”我赶紧把碗递过去,心里有点甜,又有点涩,“你不爱吃青椒怎么不挑出来?”
“没事,挑着麻烦,少吃两口就行。”她笑了笑,继续低头吃饭,“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两句台词,要不要我帮你看看?说不定能调整得自然点。”
“真的?那太好了!”我立刻来了精神,跟她聊起台词的节奏,聊到兴头上,差点忘了吃饭。
吃完饭回创排间,路过自动贩卖机,她停下来买水,纠结了半天选了瓶温水。我想起自己包里有她爱喝的蜜桃味苏打水,是昨天特意买的,刚想拿出来,就看见她已经付了钱,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我只好默默把苏打水放回包里,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下午排练休息,她趴在桌上补觉,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我走过去,想把她桌上的台灯调暗些,又怕吵醒她,只好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她的睫毛很长,皮肤很白,睡着的样子比平时安静多了。
其实有很多次机会可以靠近她。上次她帮我改台词改到很晚,我想说“我送你回家”,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你一个人回去注意安全”;上次她生日,我准备了一本她喜欢的编剧书,最后却只是在朋友圈发了句“生日快乐”;上次她感冒,我买了感冒药放在她桌上,却没敢跟她说,只是在微信上发了句“记得吃药”。
傍晚下班,她收拾好东西,跟大家挥挥手说“再见”,转身往楼下走。我赶紧跟上去,想跟她一起走,却看见她边走边看手机,脚步很快,像是有急事。我放慢了脚步,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
走到楼下,她突然回头,看见我,愣了愣,然后笑着挥了挥手:“孙老师,你也刚走啊?再见!”
“再见。”我也挥了挥手,看着她转身走进地铁站,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里。
回到家,我把薄荷糖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桌上。糖盒是浅蓝色的,跟她上次穿的裙子一个颜色。我没拆封,只是看着它,突然想起她上次改稿时,嘴里叼着笔,说“薄荷糖是我的续命神器”。
或许有些心意,就像这未拆封的薄荷糖,只能自己藏着,尝不到甜味,也说不出酸涩,只是偶尔想起,心里会泛起一点淡淡的凉。我总觉得还有机会,总想着“下次一定”,可下次又下次,那盒薄荷糖,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机会递到她手里。
姜佳卿视角(1568字)
我是在整理桌洞时翻到那盒薄荷糖的。浅蓝色的糖盒,被一堆旧脚本压在最底下,包装完好,连封口的塑料膜都没撕开,是我最喜欢的那款无糖薄荷糖,带着淡淡的青柠味。
不用想也知道是孙天宇放的。上周三改脚本熬到深夜,整个创排间只剩下我们俩,我趴在桌上揉太阳穴,随口抱怨了一句“嘴里发苦,要是有颗薄荷糖就好了”,他当时没接话,只是低头翻着自己的脚本,我还以为他没听见。
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糖盒,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像有无数根细针在轻轻扎。其实我一直知道他的心思,就像我知道自己的心思一样,只是我们都太胆小,太会给自己找借口,最后让那些明明可以说出口的话,都变成了沉默。
认识他是在去年的喜剧大赛备赛期,我是逐梦亚军的临时编剧,每天跟着他们熬夜改梗、抠细节。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因为他总在排练间隙偷偷往我桌角放零食——有时候是一包坚果,有时候是一瓶温牛奶,偶尔是一颗单独包装的薄荷糖,从来不留名字,也从不主动提起。
有一次熬到凌晨四点,我实在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时身上盖着一件带着亮片的外套,是他排练时穿的那件。我拿着外套去找他,想还给她,却看见他站在排练厅门口,跟蒋易小声聊天,脸上带着点没睡醒的疲惫。我刚想走过去,就听见他说“她总忘吃饭,你多盯着点,别让她又啃面包对付”,蒋易笑着打趣他“你怎么不自己说”,他挠了挠头,声音低了下去:“怕太刻意,她会不舒服。”
我站在原地,手里的外套突然变得很重,心里却暖得发烫。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可我不敢戳破,怕只是自己想多了,怕打破了当时那种默契又舒服的氛围。
后来比赛结束,我以为我们会断了联系。没想到今年春天,我接到了喜人奇妙夜的驻场编剧邀约,走进创排间的第一天,就看见他坐在斜对面的位置,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正低头跟蒋易讨论脚本,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侧脸的轮廓很清晰。
他也看见了我,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站起身想打招呼,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坐下,最后只是对着我笑了笑,嘴角弯成一个温柔的弧度。那一刻,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喊:“说不定这次可以试试。”可真到了跟前,又怂得说不出一句话。
我们的交集渐渐多了起来,却总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距离。一起去食堂吃饭,他会故意选我旁边的位置,默默把我碗里的青椒挑到自己碗里,然后假装是“顺手”;排练休息时,他会坐在我旁边翻脚本,偶尔跟我聊两句台词的节奏,却从不提私人话题;下班路上碰到,他会放慢脚步跟我并肩走一段,聊创排间的趣事,聊最近看的喜剧作品,却从不问“你住在哪儿”“周末有没有空”。
我其实有很多次机会可以主动一点。上次他帮我改台词改到很晚,外面下起了大雨,我看着他手里的伞,心里演练了无数遍“要不要一起走”,可最后说出口的却是“我等雨小了再走,你先回去吧”;上次他生日,我提前一周就准备好了礼物——一个刻着他名字缩写的钥匙扣,是他喜欢的动漫角色造型,可到了那天,我只是在朋友圈给他点了个赞,礼物被我藏在抽屉里,至今没送出去;上次他感冒,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我买了感冒药和润喉糖,放在他桌角,却只敢在微信上发一句“记得吃药,多喝温水”,连一句“要不要我帮你带早餐”都不敢说。
中午在食堂吃饭,他坐在我旁边,默默扒着饭,没怎么说话。我看着他碗里堆着的青椒,突然想起他其实也不爱吃青椒,只是因为我不爱吃,才每次都替我挑走。心里一阵发酸,我夹了一筷子青菜给他,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问了句“你上次说的那两句台词,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他眼睛亮了亮,瞬间来了精神,跟我聊起台词的停顿和重音,聊得很投入,嘴角一直带着笑。那一刻,我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觉得,或许我们可以再勇敢一点。可就在我鼓起勇气想约他周末一起去看喜剧演出时,王建华突然走过来喊他“天宇,华哥催着过梗,快点走”,他只好跟我道别,起身跟王建华走了,留下我看着满桌的饭菜,心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下午排练休息,我趴在桌上补觉,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站在我旁边。我没睁眼,只是悄悄眯了条缝,看见孙天宇站在桌边,手里拿着一瓶蜜桃味苏打水——是我最喜欢的饮料,他就那么站着,看了我很久,然后轻轻把苏打水放在我桌角,又蹑手蹑脚地走开了。
我趴在桌上,脸颊贴着微凉的桌面,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打湿了袖口。我知道他在等我开口,就像我在等他开口一样,可我们都太害怕被拒绝,太害怕一旦说破,连现在这种“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都维持不了。
傍晚下班,我收拾好东西,故意放慢了脚步,心里抱着最后一丝期待,希望他能追上来,哪怕只是说一句“我送你回家”。可走到创排间门口,我回头看了一眼,他还坐在原位,低头看着脚本,好像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心里的那点期待,瞬间像被泼了冷水,凉得彻底。
我转身往楼下走,脚步越来越快,走到地铁站门口时,却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没想到他就站在不远处,手里捏着一个浅蓝色的东西,应该是另一盒薄荷糖,看见我回头,他愣了愣,然后赶紧转过身,假装在看路边的广告牌。
地铁进站的提示音响起,我咬了咬嘴唇,转身走进了闸机口。透过玻璃门,我看见他还站在原地,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孤单得让人心疼。
回到家,我把那盒薄荷糖放在书桌上,跟他今天下午送我的苏打水放在一起。糖盒还是没拆封,就像我们之间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明明可以抓住却又放走的机会。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知道他每天早到半小时,只是想跟我说一句“早安”;我知道他每次跟我拼桌吃饭,都是特意等我;我知道他给我买的每一瓶苏打水,每一颗薄荷糖,都藏着他没说出口的喜欢。
可我还是没说。我怕我说了之后,他会觉得意外,会拒绝我;我怕我们的关系会变得尴尬,以后连一起改脚本、聊喜剧的机会都没有;我更怕,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夜深了,我打开电脑,翻出去年喜剧大赛的合照,照片里的他站在我旁边,笑得一脸坦荡,眼里有星星。我看着照片,又看了看桌上的薄荷糖,眼泪突然就控制不住了。
有些错过,大概就是这样吧。明明心里都装着对方,明明只要再勇敢一点点,再主动一点点,就能走到一起,可最后还是因为各种顾虑,让那些心意变成了遗憾。就像这盒未拆封的薄荷糖,只能永远停留在“想送”和“未送”之间,带着挥之不去的酸涩,藏在时光的角落里,提醒着我,曾经有一个人,那么小心翼翼地喜欢过我,而我,也那么小心翼翼地喜欢过他。
或许以后我们还会在创排间一起熬夜改脚本,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聊喜剧的未来,可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那些错过的机会,大概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了。这种遗憾,就像薄荷糖的味道,清凉、微甜,却带着后劲十足的涩,在往后的日子里,每次想起,都会让人心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