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璟寒的密信如同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南宫芸薇心中漾开圈圈涟漪,最终化作坚定的波澜。“魅”这个身份,第一次被正式推到了关乎国运的棋局之前。这不是内宅倾轧,不是利益争夺,而是倾覆之危下的豪赌。她输不起,大韵朝更输不起。
薇苑烛火下,南宫芸薇铺开素笺,却未急于落笔。她闭目凝神,脑中飞速掠过北疆的山川地貌、气候物产、戎狄的部落构成、习性战法、乃至历年交战记录(这些信息,部分来自“顾”提供的零散资料,部分来自她作为特工对情报的整合分析能力)。她不能直接给出超越这个时代认知的战术(如火药应用),但可以在现有条件下,将战略、情报、心理、后勤融合到极致。
笔尖终于落下,她以左手书写,字迹略显稚拙,却力透纸背。不是具体的排兵布阵,而是十条纲领性的策略,涵盖“情报先行(利用商旅、僧人渗透)”、“坚壁清野(诱敌深入)”、“断其粮道(利用小股精锐游击)”、“分化瓦解(利用戎狄内部矛盾)”、“天时地利(详述北疆冬季气候可利用之处)”、“新式器械(提出几种基于现有技术可改进的守城、弩箭设计)”等等,每一条都直指当前战局的要害和戎狄的弱点,思路奇诡却鞭辟入里。末尾,她特意点出一句:“军械之利,关乎士气和战力,然需防后方硕鼠,蛀空根基。”既回应了“投名状”,也将朝堂的视线引向军械案可能带来的隐患。
信由苏月通过极隐秘的渠道送出。接下来,便是等待,以及,准备登场。
次日,朝堂之上,争吵依旧,愁云惨淡。主和派与主战派争执不下,老皇帝面色蜡黄,连连咳嗽。就在一片绝望氛围中,宸王夜璟寒出列,声音沉静却掷地有声:“陛下,臣昨日偶得一篇策论,乃一隐士高人所撰,或可解北疆之困,请陛下御览。”
内侍将抄录在精美奏折上的“平虏十策”呈上。皇帝初时只是随意翻阅,越看,神色越是凝重,昏黄的眼珠里竟迸发出惊人的亮光!他猛地坐直身体,手指颤抖地指着奏折:“好!好!好一个‘以正合,以奇胜’!此策何人所献?速宣入宫!”
夜璟寒垂眸:“回陛下,献策者言,此策乃为报国,不愿留名。然,献策之人,陛下或许见过。”
“哦?是谁?”
“安平侯府,嫡长女,南宫芸薇。”
一言既出,满朝哗然!南宫芸薇?那个宫宴上一曲惊鸿、病得快死的侯府小姐?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宸王殿下!此乃军国大事,岂容儿戏!”一位老臣气得胡子直抖。
“南宫小姐久病深闺,如何能懂兵事?定是有人故弄玄虚!”
南宫震更是吓得扑通跪地:“陛下明鉴!小女无知,定是误信了旁门左道,万万当不得真啊!”
夜璟寒却神色不变,只看向皇帝:“陛下,策论在此,真假可辨。且南宫小姐言,若陛下有疑,她愿当殿阐述。”
老皇帝目光闪烁,看着手中那字字珠玑的十策,又看看殿下群情激愤的臣子,最终,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占了上风:“宣!南宫芸薇上殿!”
当南宫芸薇穿着一身素净至极的白色衣裙,由两名宫女搀扶着,一步一喘,艰难地挪进金銮殿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像是吞了一只苍蝇。她脸色苍白得透明,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每走几步便要停下来低咳,似乎连站立都需耗尽全身力气。
她来到御前,想要跪拜,却身子一软,几乎瘫倒,只好虚弱地告罪:“臣女……南宫芸薇……参见陛下……病体沉疴……失仪之罪……”气若游丝,我见犹怜。
不少大臣眼中已露出鄙夷和怜悯,认定宸王是被骗了。
然而,当皇帝拿起奏折,询问其中“坚壁清野,诱敌深入”的具体方略时,南宫芸薇缓缓抬起头。那一刻,她眼中的柔弱无助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世事的清明和冷静。她声音依旧不高,带着沙哑,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结合北疆地图、戎狄习性、气候规律,将一条策略阐述得深入浅出,逻辑严密,甚至指出了几条连兵部老吏都未曾注意到的补给小道和戎狄可能的进军路线!
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她语速平稳,引经据典(自然是改编过的),数据详实,仿佛亲身经历过北疆战事。朝堂之上,从最初的嘲讽、怀疑,渐渐变为寂静,然后是震惊,最终化为难以置信的敬畏!
一个久病深闺的女子,如何能有这般见识?那篇策论,绝非侥幸!
当她阐述到第十条,提及需严查后勤、杜绝军械贪腐时,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脸色惨白的南宫震和几位心中有鬼的官员,虽未点名,却让几人瞬间汗流浃背!
十策阐述完毕,金銮殿内鸦雀无声。老皇帝激动得双手颤抖,连说了三个“好”字:“天才!国士无双!朕准卿所奏,即日成立北疆行军参谋司,南宫芸薇为……为特聘参谋,宸王夜璟寒为主帅,统筹北疆战事!”这道旨意石破天惊!而南宫芸薇,却在谢恩后,身体一晃,终于“力竭”晕倒在金銮殿上,再次变回那个脆弱不堪的病美人。只是这一次,再无人敢轻视。夜璟寒上前一步,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将她打横抱起,玄色的衣袖与她素白的裙裾交织,留下一个震撼又充满悬念的背影。这病骨,究竟还能撑起怎样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