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侯南宫震书房内的雷霆之怒,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侯府内部激起惊涛骇浪。柳富贵私自倒卖军中旧械之事,虽尚未到抄家灭族的程度,却也是足够削爵罢官的罪过。柳氏吓得魂飞魄散,连日来哭求不止,动用了大量嫁妆和暗中势力四处打点,才勉强将事情压下一半,但南宫震的仕途无疑已蒙上厚重阴影,柳富贵更是如过街老鼠,躲藏不出。
侯府内气氛压抑,柳氏暂时收敛了所有爪牙,将所有精力都用在平息风波、安抚暴怒的南宫震上,薇苑因此获得了难得的喘息之机。但南宫芸薇并未放松,她知道,这只是暴风雨中短暂的间歇。柳氏经此一役,恨她入骨,一旦缓过气来,报复将更加疯狂。
她需要更强的外力,需要让南宫震乃至更高层的人意识到,她南宫芸薇的存在,并非只是“不祥”和“麻烦”,而是有价值的。而机会,往往就隐藏在危机之中。
这日傍晚,苏月悄悄带回一个消息:她在后院角门与张婆子交接时,偶然听到两个给前院书房送茶水的丫鬟低声议论,说老爷今日发了好大的火,摔了茶杯,大骂江南那帮盐商是“蛀虫”,连宸王殿下亲自去查案都束手无策,反而折损了几个得力人手,这江南盐务的窟窿,怕是填不上了。
江南盐案?宸王受阻?南宫芸薇靠在窗边,眼眸微眯。盐政乃国库命脉,江南盐务更是重中之重。夜璟寒身为战神,手段雷霆,竟也会在此事上受挫?这背后牵扯的利益网络,恐怕盘根错节,水深得很。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这是一个向夜璟寒展示价值、同时也是利用他的力量来制衡柳氏乃至寻求庇护的绝佳机会。但如何将信息传递给他,并且不暴露自身,是个难题。
直接献策?她一个深闺病女,如何能懂盐务?必然引人生疑。她需要一把“梯子”,一个能让她“合理”接触到这些信息,并能“偶然”提出见解的契机。
她想到了一个人——那位神秘的“沐氏旧仆,顾”。此人能神不知鬼不觉传递警告,必然在府中有其渠道。她让苏月尝试在之前发现纸条的窗棂附近,用特定的暗号(几块看似随意摆放的小石子)留下了简单的求助信息:需知江南风物。
她在赌,赌这位“顾”是友非敌,且有能力获取更广泛的信息。
两日后,夜深人静时,窗棂再次传来极轻微的响动。南宫芸薇悄然起身,在原先的位置,发现了一个更厚实的油纸包。里面是几张密密麻麻写满小字的纸张,上面罗列了近年来江南盐务的诸多看似不相关的细节:各盐场产量波动、盐引(贩盐许可证)发放记录、几大盐商之间的联姻关系、乃至漕运上的些许异常。
信息琐碎,但南宫芸薇凭借现代特工对经济案件的敏锐洞察力和信息整合能力,迅速抓住了关键。盐引发放数额与盐场实际产量存在巨大缺口;几大盐商明争暗斗,却在某些特定盐引的分配上异常“和谐”;漕运记录显示,某些看似普通的粮船,吃水深度远超寻常……
一个清晰的脉络在她脑中形成:官商勾结,虚报盐产量,超额发放盐引,再利用漕运渠道,将多出来的、无引的私盐冒充官盐运输贩卖,牟取暴利!而宸王受阻,恐怕是因为对方在朝中有更强的保护伞,且行事极为隐秘,证据链早已被精心切断。
要破局,不能硬碰硬,需从外围入手,找到那看似不起眼、却足以撬动整个利益网络的支点。她想到了盐引制度中的一个特殊环节——“盐耗”(运输途中允许的损耗)。这个数字可以操作的空间极大。
南宫芸薇铺纸研墨,用左手(隐藏惯常笔迹)写下了一条计策。她不提具体案情,只以一个“仰慕宸王威名、偶闻江南盐事”的旁观者角度,提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建议:何不暂且搁置追查私盐,转而秘密核查近年江南盐运的“盐耗”记录?尤其关注那些与京城某几位官员子弟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小型盐商,他们的“盐耗”比例是否高得异常?或许能从这“合理损耗”中,找到巨额私盐的藏匿之处。末尾,她附上了一句经过改编、无人知晓出处的诗句:“官盐如雪私盐暗,耗米声中藏巨鼋。”
她将纸条用油纸包好,再次通过窗棂的隐秘缝隙送出。这一次,她赌的是夜璟寒的智慧,能看懂这弦外之音。
数日后,江南传来消息。宸王夜璟寒一改之前强攻策略,突然下令彻查近五年所有盐运“损耗”账目,并雷厉风行地控制了几个此前并未进入核心调查范围、但与京城权贵关系密切的小盐商。果然,从其异常高企的“损耗”记录中,顺藤摸瓜,查获了数量惊人的私盐,并掌握了关键账册,一举撕开了江南盐案的口子!
消息传回,朝野震动。南宫震在书房中长舒一口气,难得地赞了句:“宸王殿下,真乃神人也!”只有他知道,这看似微小的突破口,实则精准地打在了七寸上。
是夜,薇苑内烛火如豆。南宫芸薇正准备歇下,窗外突然传来三声极有节奏的轻叩。不是苏月,也不是“顾”的传信方式。她心中一紧,悄声靠近窗户,低声问:“谁?”
窗外,传来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嗓音,带着一丝探究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本王竟不知,南宫小姐对江南盐耗,也有如此精妙的见解。”竟是夜璟寒去而复返,亲自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