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计就计

夜璟寒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南宫芸薇耳边。她强行压下瞬间加速的心跳，维持着表面的虚弱与惶恐，缓缓转身，屈膝行礼的动作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王爷……”她以帕掩口，发出一连串细弱的咳嗽，眼睫低垂，避开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臣女只是……席间闷得慌，出来透透气……无意惊扰王爷，臣女这便告退。”

　　她示弱、回避，将一切归结于偶然，试图将自己重新藏回那层无害的伪装之后。

　　夜璟寒深邃的目光在她苍白脆弱的脸上停留片刻，并未戳穿，只淡淡“嗯”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风大，南宫小姐‘病体未愈’，还是早些回席为好。”他特意加重了“病体未愈”四字，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玩味。

　　南宫芸薇心中凛然，不敢多留，由苏月搀扶着，脚步虚浮地匆匆离去，背影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廊下的风吹走。直到拐过回廊，确认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消失，她才微微松了口气，后背惊出一层冷汗。这宸王，给她的压迫感太强了。

　　赏花宴草草收场，回到压抑的安平侯府，南宫芸薇深知，柳氏绝不会因长公主的介入而罢休，反而会因计划屡次受挫而更加疯狂。果然，接下来几日，府中气氛诡异平静，柳氏甚至难得地没有克扣薇苑那点可怜的用度，仿佛在酝酿着什么更大的风暴。

　　南宫芸薇不敢放松警惕，让苏月加紧与张婆子、夏竹的联系。很快，零碎的信息再次汇聚。

　　张婆子听到厨房管事抱怨，夫人最近命人采购了大量上好的阿胶、人参，说是要亲自为大小姐熬制补药，以示慈爱。夏竹则在浆洗房听到柳氏心腹赵嬷嬷私下叮嘱小丫鬟，要“仔细照料”大小姐，尤其注意大小姐的“饮食起居”，言语间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关切”。

　　事出反常必有妖。柳氏突然的“慈爱”，比明刀明枪更令人心悸。

　　这日，柳氏果然亲自带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来到了薇苑，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假笑：“薇儿，前些日子是母亲疏忽，让你受委屈了。瞧你瘦的，母亲特意寻了上好的阿胶人参，亲手给你熬了这盅补血养气的汤，你快趁热喝了，好好补补身子。”

　　食盒打开，一股浓郁的药香和甜腻气息扑面而来。汤色澄亮，用料十足，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柳氏慈母心肠。

　　南宫芸薇靠在床头，脸上适时地露出受宠若惊的惶恐，挣扎着要起身：“劳烦母亲挂心……女儿怎敢……”

　　“哎，你我母女，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柳氏亲自将汤盅端到床边，用汤匙轻轻搅动，热气氤氲中，她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急不可耐的恶毒，“快，趁热喝，凉了就腥了。”

　　南宫芸薇鼻翼微不可察地轻轻翕动。药香之下，隐藏着一缕极淡的、若有似无的异样甜气，与她记忆中某种能令人逐渐虚弱、脏器衰竭的慢性奇毒“相思子”的味道隐隐吻合。这毒无色无味，极难察觉，混在浓烈的补药中，更是天衣无缝。柳氏果然打得好算盘，想用这“慈母”的汤水，让她“虚不受补”，慢慢耗死！

　　心中杀意翻涌，南宫芸薇脸上却笑得更加虚弱感激，她伸出颤抖的手去接汤盅，指尖即将触碰到碗壁时，却突然像是力有不逮，手一软——

　　“啪嚓！”

　　汤盅摔落在地，滚烫的汤汁和瓷片四溅！有几滴甚至溅到了柳氏华贵的裙摆上。

　　“母亲恕罪！女儿……女儿不是故意的！”南宫芸薇吓得脸色惨白，扑到床边，剧烈咳嗽，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眼泪直流，“女儿这手……实在不中用……辜负了母亲一片心意……”

　　柳氏看着地上狼藉和裙摆的污渍，心疼又恼怒，脸上肌肉抽搐，强压着火气：“无妨……无妨……一碗汤而已，母亲再让人给你熬……”她心中暗恨这病秧子坏事，却不好当场发作。

　　“不……不敢再劳烦母亲……”南宫芸薇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道，“女儿这破败身子……怕是……怕是承受不住这等大补……平白浪费了母亲的好药材……若是……若是母亲不弃……这汤……可否赏给院中那几株将死的兰花？也算是……女儿全了母亲的心意……免得它们……如同女儿一般……零落成泥……”

　　她这话说得极为高明，既表现了自己的“惶恐”与“自卑”，又将话题引开，提出了一个看似荒唐却符合她“病重糊涂”人设的请求——用补汤浇花。

　　柳氏一愣，看着南宫芸薇那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再听她提到“零落成泥”，只觉得晦气无比，又见她确实不像察觉有毒的样子，只当她是真的失手加上病糊涂了。用这毒汤浇花？简直荒唐！但若能就此打发掉这麻烦，也省得她再费心演戏。

　　“罢了罢了，你既有此心，随你吧。”柳氏不耐烦地摆摆手，带着一肚子火气，转身离去，准备再想他法。

　　柳氏一走，南宫芸薇立刻止住哭泣，眼神恢复冰冷。她示意苏月将地上残余的汤汁小心收集起来一些，又将窗外那几盆半死不活的兰花搬进来，用那毒汤浇灌。

　　不过两三日，那几盆兰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发黑，死状凄惨。南宫芸薇让苏月“无意间”将这一幕让偶尔路过薇苑的下人看见，并散出话去，说大小姐用夫人赏的补汤浇了花，花就死了，怕是大小姐福薄，连花草都受不起夫人的厚爱云云。

　　流言悄然在侯府下人中传开，虽不敢明说，但众人看柳氏的眼神都带了些异样。柳氏得知后，气得砸了房间，却无法辩解，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名声悄然受损。而她试图用毒汤谋害嫡女的第一次算计，也以失败告终。

　　柳氏消停了几日，似乎在酝酿更毒辣的计策。然而，一封来自京兆尹府的公文被送到了安平侯南宫震的书房。南宫震看完公文，脸色铁青，怒气冲冲地直奔柳氏的正院，手中公文狠狠摔在柳氏面前，厉声喝道：“毒妇！你看看你兄弟柳富贵干的好事！他竟敢私自倒卖军中淘汰的旧械，如今事发，你让我如何向兵部交代？！”南宫芸薇通过夏竹得知这一消息，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柳氏的危机，或许正是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