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纸条被烛火吞噬,化作一小撮灰烬,连同那个神秘的“顾”字,一起消散在空气中。南宫芸薇靠回枕上,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内心的波澜却比窗外的夜雨更加汹涌。
树下有诈,勿近。
这五个字,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她立刻取回秘密的急切,也印证了她最坏的猜想。柳氏果然布下了陷阱,就等着她自投罗网。而这个送信示警的“沐氏旧仆,顾”,是谁?是敌是友?是真心相助,还是另一重更深的算计?是那位据说早已病故的顾嬷嬷,还是其他人?
雨停之后,侯府表面恢复了平静。柳氏对于薇苑夜半的动静(尸体已被墨尘处理干净,破损的窗户也被以“风雨太大”为由简单修缮)似乎并未起疑,或许在她看来,南宫芸薇绝无可能在刺杀下生还。她只是假惺惺地派人送来些劣质伤药和补品,言语间试探南宫芸薇是否察觉异常。
南宫芸薇将计就计,表现得比往日更加惊惧不安,整日缩在房中,声称被风雨和噩梦吓坏了,对刺杀之事一问三不知,只反复念叨“多谢母亲关怀”,将一个受惊过度、疑神疑鬼的病弱女子扮演得淋漓尽致,反而打消了柳氏的部分疑虑。
但暗地里,南宫芸薇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柳氏一次失手,必有第二次,而且手段会更狠辣隐秘。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掌握更多的信息和筹码。她布下的那张简陋的情报网,是时候发挥真正的作用了。
养伤的这几日,南宫芸薇并未闲着。她让苏月更加频繁地、小心地接触张婆子和夏竹。给张婆子的指令是:留意厨房采买往来人员闲聊中,任何关于柳氏娘家兄弟柳富贵近况、以及柳氏近日情绪和银钱使唤的异常。给夏竹的指令则是:利用浆洗房接触各房各院衣物的机会,留意是否有特别的污渍(如墨迹、特殊香料味)、或是听到各房丫鬟婆子私下议论的任何不寻常之事,尤其是关于已故先夫人、库房物品变动,乃至……朝堂上可能与安平侯府相关的风声。
她不再只是被动接收信息,而是开始提出具体而明确的方向。她教苏月如何引导性地提问,如何从琐碎信息中提取关键,如何判断真伪。她给出的“报酬”也不再仅仅是点心银钱,而是隐晦的承诺——比如,暗示夏竹,若能立下功劳,或许能帮她摆脱浆洗房最辛苦的差事。
威逼与利诱,信息与希望,南宫芸薇将特工掌控线人的手段,运用得炉火纯青。
数日后,零碎的信息开始汇聚到薇苑。
张婆子通过经常给厨房送柴的老汉得知,柳富贵最近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借钱堵富贵楼的窟窿,还偷偷变卖了几件看起来挺值钱的古玩,像是柳氏暗中接济的。但柳氏自己似乎也手头颇紧,前两日还因为月例银子发放延迟,发落了一个管事的婆子。
夏竹带来的信息则更为关键。她在浆洗二小姐南宫芸倩一件心爱的锦裙时,发现裙角内侧沾染了一小片不起眼的暗红色污渍,不像胭脂,带着一股极淡的、类似铁锈和硝石混合的古怪气味。同时,她偷听到南宫芸倩身边的大丫鬟春桃私下抱怨,说二小姐前几日偷偷溜出府去见什么人,回来时神神秘秘,裙摆都脏了,还警告她不许多嘴。
另一条信息来自浆洗房一个多嘴的老嬷嬷,她洗衣时絮叨,说老爷(南宫震)这几日愁眉不展,在书房摔了茶杯,好像是为了什么“军械”、“亏空”的事情,骂骂咧咧说“姓柳的尽会惹祸”。
这些信息单独看,似乎互不关联。但落在南宫芸薇耳中,却迅速串联起来:柳富贵亏空巨大,柳氏暗中资助→柳氏银钱紧张→南宫震为“军械亏空”发火,并提及“姓柳的”→南宫芸倩裙摆沾染类似火药和铁锈的气味,偷偷出府……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南宫芸薇脑中形成:柳氏兄妹,可能胆大包天到在暗中倒卖或者侵吞军械!而南宫芸倩的异常,或许与此有关,甚至可能是去传递消息或见证了什么!
这个猜想让南宫芸薇心头剧震。如果属实,这不再是内宅阴私,而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柳氏为了钱财,简直疯了!这也解释了为何柳氏急于抹去先夫人所有痕迹,恐怕不仅仅是贪图嫁妆,更是为了在关键时刻,能将所有罪名推到已故的先夫人和“不祥”的她身上!
这个消息,比她预想的更加致命,也……更有价值。它像一把双刃剑,用得好,足以将柳氏一族彻底打入地狱;用不好,则会引火烧身,让整个安平侯府万劫不复。
她需要更确凿的证据,需要知道这批问题军械的具体去向、数量,以及……南宫震在这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是无辜被牵连,还是知情者,甚至……是同谋?
就在南宫芸薇苦苦思索如何深入调查这惊天秘辛时,夏竹通过苏月,带来了一个更加令人不安的消息:她在浆洗房听到两个给柳氏内院送水的粗使丫鬟悄悄说,夫人最近心情极差,昨晚梦中惊悸,喊着“不是我……是沐瑶……是那个女人的东西……”,还提到了“荷花池底”。南宫芸薇的眼眸骤然缩紧。荷花池底?柳氏梦中惊惧的呓语,会和她生母沐瑶留下的东西有关吗?那槐树下的陷阱,和这荷花池底,又有什么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