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前厅,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压抑的寒意。安平侯南宫震端坐主位,面色沉肃,不见往日的漠然,反而带着一种审视与隐隐的不安。柳氏坐在下首,端着茶盏,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
南宫芸薇由苏月搀扶着,裹着那件旧的斗篷,脚步虚浮地走进前厅,未语先咳,单薄的身子在大厅空旷的冷风中瑟瑟发抖,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厥。
“父亲……母亲……”她声音微弱,行礼的动作摇摇欲坠。
南宫震皱了皱眉,似乎对她的病弱形态有些不耐,直接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宫宴,你倒是出了好大的风头!”
果然是为了宫宴之事。南宫芸薇心中明了,脸上却露出惶恐之色,泪水瞬间盈满眼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虽然大部分力道被苏月撑着),哽咽道:“女儿……女儿知罪……女儿本不愿去,怕丢了侯府颜面……可母亲说太后问起,不敢不从……女儿只是……只是想起生母,心中悲切,胡言乱语……冲撞了宸王殿下……求父亲重罚……”她将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语气卑微,却句句暗示是柳氏强逼她去,且她行为出格乃思母所致,搏的就是南宫震对先夫人或许还残存的一丝愧疚或对柳氏强势的不满。
南宫震果然神色微动,看向柳氏的目光带上一丝疑虑。柳氏心中暗恨,连忙放下茶盏,柔声道:“老爷,薇儿也是无心之失,她病成这样,能平安回来已是万幸。只是……”她话锋一转,“宸王殿下最后那话,听着有些蹊跷,妾身是怕王爷误会了什么,对侯府不利啊……”
她成功地将焦点引向了宸王和那枚铁牌。南宫震脸色更沉,他担心的正是这个。宸王夜璟寒,权势滔天,性情难测,若因这病女惹上麻烦……
就在这时,厅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一个浑身湿透、穿着宸王府侍卫服制的男子踉跄冲入,也顾不得礼节,急声喊道:“侯爷!我家王爷遇袭,随行太医重伤!听闻贵府大小姐今日曾得太医院院判赞其略通医理,情况危急,可否请大小姐移步,暂缓伤势!”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宸王遇袭?还是在离侯府不远的街上?这简直是天塌下来的大事!更要命的是,这人竟然说要请南宫芸薇去救治?她一个久病的深闺女子,何时通晓医理了?
柳氏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狂喜!这真是天赐良机!让这病秧子去治宸王?治好了是天方夜谭,治不好,或者宸王有个三长两短,那这贱人乃至整个侯府都要陪葬!她立刻抢在南宫震前开口,语气带着刻意的担忧与无奈:“这位侍卫大哥,不是我们不肯,实在是我这女儿自身难保,如何能救治王爷?万一……”
那侍卫显然焦急万分,打断道:“顾不得许多了!王爷伤势沉重,等不及太医署再派人!今日宫宴,张院判亲口赞大小姐对药性见解独到,非常人可比!请侯爷、夫人成全!”这话半真半假,宫宴上太医院判是否真的说过已无从考证,但情急之下,成了唯一的指望。
南宫震脸色变幻,最终一咬牙:“既如此,薇儿,你速去!务必尽心!”这是将侯府的身家性命都压上了。
南宫芸薇心中冷笑,好一个“略通医理”,好一个“情急之下”!这恐怕是夜璟寒的试探之举,遇袭是真,但点名要她去,绝非张院判一句夸赞那么简单,必然与那铁牌碎片有关。这是一场豪赌,更是她展示价值、摆脱目前困局的绝佳机会。
她脸上却露出极度恐惧和慌乱的神色,身体抖得更厉害:“父亲……女儿……女儿不敢……女儿怎会……”
“还不快去!”南宫震厉声喝道。
南宫芸薇被半推半就地架上了宸王府的马车,苏月紧随其后。马车在雨夜中疾驰,很快来到附近一处隐秘的别院。房间内气氛凝重,血腥气弥漫,夜璟寒闭目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唇无血色,胸前简单包扎的纱布已被鲜血浸透。一名老者(应是受伤的太医)靠在旁边椅上,气息微弱。
南宫芸薇一进屋,那极致虚弱的状态瞬间收敛了几分。她推开想要搀扶的苏月,快步走到榻前,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灯火近些,剪开纱布,热水,干净布巾,快!”
她一边吩咐,一边已伸手搭上夜璟寒的腕脉。指尖传来的脉象凶险混乱,确是失血过多加之某种阴寒掌力侵袭心脉之兆。她眸光一凝,迅速检查伤口,只见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斜贯胸前,伤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
“有毒,而且是寒毒。”她冷静判断,与那太医之前的诊断一致。但她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在场仅剩的几个宸王心腹暗卫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她毫不犹豫地从发间拔下那根唯一的素银簪子,用烛火燎过,手法快如闪电,精准地刺向夜璟寒胸前、臂弯几处大穴!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利落,与她娇弱的外表格格不入。
暗卫们几乎要出手阻止,却见自家王爷闷哼一声,伤口的血流速度竟明显减缓。接着,南宫芸薇接过热水布巾,清洗伤口,手法熟练至极,然后竟从袖中(实则是从她贴身藏着的、用那些野草简单提炼的药粉小包)取出一点淡绿色的药粉,撒在伤口上。
“你……”一名暗卫忍不住出声。
“若想他死,我现在就走。”南宫芸薇头也不抬,声音冰冷,手下动作不停,按压,包扎,每一个步骤都精准有效,仿佛做过千百遍。她那专注而冷静的侧脸,在跳跃的烛光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与威严。
一番紧张施为,夜璟寒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脸上也恢复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血色。南宫芸薇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扶着床沿,身体微微摇晃,显然耗费了极大心力。
先前那受伤的太医挣扎着上前,再次诊脉,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狂喜:“稳住了!王爷的脉象稳住了!寒气也被压制了!大小姐……您真是神乎其技!”
南宫芸薇虚弱地摆摆手,刚想说什么,目光却无意间扫过床边地上掉落的一柄染血的短刃——那是刺客的兵器,制式奇特,而刀柄上,赫然刻着一个与她那铁牌碎片上极为相似的云纹图案!
她瞳孔骤缩。
就在这时,榻上的夜璟寒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有些涣散,最终定格在床前那张苍白疲惫、却异常冷静的小脸上。
四目相对。
夜璟寒的视线从模糊到清晰,看清眼前人时,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随即化为深不见底的探究。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所有的伪装。而南宫芸薇,在他清醒的注视下,心中警铃大作,她知道,真正的试探,现在才刚刚开始。那刀柄上的云纹,又将引出怎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