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妄野的每一步都像踩在许烬雾的心尖上。宴会厅里所有的目光，包括林薇瞬间僵住的笑容和难以置信的眼神，都随着他移动，聚焦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
许烬雾想逃，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她看着那个装着天价项链的丝绒盒子在他手中，像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
他终于停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将她笼罩在阴影里。他身上冷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香，扑面而来，让她一阵眩晕。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她，目光深沉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激烈情绪。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许烬雾仰着头，强迫自己与他对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镇定。她不能在这里失态，不能在慕思可能被波及的流言蜚语中倒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裴妄野会将项链递给她，上演一场惊世骇俗的戏码时，他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动作。
他微微俯身，将那个丝绒盒子，轻轻放在了许烬雾面前的矮几上。动作甚至称得上……绅士。
然后，他直起身，目光依旧锁着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宴会厅：
“许老师，”他用了最疏离的称呼，语气平淡无波，“中心的教育理念我很认可。这条项链，算是我个人对幼教事业的一点支持。如何处理，由中心决定。”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多看那项链一眼，也没有看许烬雾瞬间苍白的脸，转身，径直朝着宴会厅外走去。留下一室愕然的宾客和脸色铁青的林薇。
他来了，放下一个价值连城的“支持”，然后走了。像完成了一个程序，冷漠，精准，不带一丝个人感情。
可许烬雾却在他转身的刹那，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近乎孤注一掷的痛楚。
他不是在羞辱她，他是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在众目睽睽之下，划清界限，保护她。他将一份可能引发无数猜测的厚礼，变成了对“事业”的捐赠，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也彻底断绝了她可能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可能。
代价是，他将她推得更远，远到只能冠以“许老师”这样的称呼。
宴会不欢而散。许烬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的。她独自一人走在深夜寒冷的街道上，那条天价项链带来的压力远比一块巨石更沉重。
裴妄野最后那个眼神，反复在她脑海中回放。那不是胜利者的眼神，那是困兽犹斗、遍体鳞伤后的绝望。
她忽然明白了。他和她一样，都是囚徒。他被他的身份、责任、家族期望困在黄金铸造的牢笼里。他所有的冷漠、残忍、看似掌控一切的行为，或许都只是他挣扎的方式。他不敢靠近，怕伤了她；又无法放手，因为那是他唯一的光。
那条项链，不是施舍，不是羞辱，而是他在自身难保的绝境中，能给出的、最笨拙也最绝望的守护。
回到冰冷的公寓，慕思已经在保姆的照顾下熟睡。许烬雾坐在床边，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她拿出手机，看着那个被她拖入黑名单许久的号码。内心经历着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她，应该继续维持这冰冷的平衡，为了慕思，也为了那看似平静的生活。
但情感却在疯狂叫嚣。那个男人，那个她爱了这么多年、恨了这么多年、也怨了这么多年的男人，正在他自己的战场上孤军奋战，遍体鳞伤。她真的要因为恐惧和自私，继续做一个沉默的旁观者吗？
飞蛾扑火，是愚蠢，也是勇敢。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将那个号码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然后，她编辑了一条短信，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为什么？】
她想知道，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想知道他们之间，除了伤害和守护，到底还有什么？
信息发送成功。屏幕暗下去。
许烬雾握着手机，心脏在寂静的夜里狂跳，像是在等待一场审判，又像是在进行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博。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冰冷，却也照亮了前路。
这一次，她不想再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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