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清了自己依然身处樊笼的现实后,许烬雾经历了一段短暂的消沉。但生活总要继续,尤其是看着慕思一天天长大,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全然的依赖,让她无法允许自己长久地沉溺在自怜自艾中。
她接受了这份“被安排”的工作,但心态已然不同。她不再将其视为新生的希望,而是看作一场交易。她用她的安分和沉默,换取慕思一个相对稳定和优越的成长环境。很公平,虽然屈辱。
她更加努力地工作,将全部精力倾注在中心的孩子们身上。她的专业和真诚赢得了真正的尊重,连最初可能带着“特殊任务”心态的钟女士,也渐渐对她刮目相看。她在荆棘王座上,为自己开辟了一小块可以喘息的空间,虽然王座本身,依然属于那个远在云端的男人。
她和裴妄野,维持着一种诡异的、远距离的平衡。他不再试图直接出现在她面前,但她能隐隐感觉到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中心偶尔会收到匿名的、指定用于改善教师福利或添置高端教具的大额捐赠;她租住的公寓楼进行了整体翻新,物业费却并未上涨;甚至连她常去的菜市场,都悄然多了几个售卖有机蔬菜的摊位……
他的“照顾”无孔不入,细致入微,却又保持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距离。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冷漠地俯瞰着她在他的领地里挣扎求生,偶尔施舍一点恩惠,以确保他的“所有物”不会过早凋零。
许烬雾麻木地接受着这一切。她不再愤怒,也不再感到屈辱,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认命。她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飞蛾,明知光源是陷阱,却连挣扎的力气都已耗尽。
直到那个慈善拍卖晚宴的请柬,被送到她手上。
送请柬的是钟女士,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烬雾,这次晚宴是中心非常重要的社交活动,几位主要的赞助人都会出席。你作为中心的优秀教师代表,也需要参加,这对中心未来的发展有好处。”
请柬制作精良,烫金的字体在灯光下闪着冷光。许烬雾知道,这又是一道来自裴妄野的指令。他要她出现在那个场合,出现在他和林薇的光芒之下,亲眼见证他们的“天作之合”,从而彻底碾碎她心中可能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本想拒绝,但看到钟女士眼中那抹不容置疑的神色,她明白了,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晚宴当晚,许烬雾穿上了自己最体面的一条旧裙子,款式早已过时,料子也显得有些廉价。她略施粉黛,看着镜中那个苍白而陌生的自己,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宴会厅衣香鬓影,流光溢彩。她像个误入仙境的灰姑娘,与周遭的奢华格格不入。她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
裴妄野和林薇出现了。他是全场的焦点,一身黑色礼服,矜贵冷漠,气场强大。林薇挽着他的手臂,一袭宝蓝色长裙,优雅得体,笑容温婉。他们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媒体的镜头和宾客的目光。镁光灯闪烁不休,将他们笼罩在耀眼的光环里。
许烬雾坐在角落的阴影中,看着那对璧人从容应对着各方寒暄,看着林薇偶尔侧头与裴妄野低语时亲昵的姿态。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钝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就像一只卑微的飞蛾,躲在暗处,窥视着那轮她永远无法靠近的、冰冷的月亮。
拍卖环节开始。一件件珍品被呈上,竞价声此起彼伏。裴妄野并未过多参与,只在一条被誉为“天使之泪”的钻石项链被呈上时,他举了牌。
竞价并不激烈,他似乎志在必得。最终,他以一个令人咋舌的价格,拍下了那条项链。
司仪笑着调侃:“裴总真是大手笔,看来这条‘天使之泪’注定要博得美人一笑了。”
全场目光暧昧地投向林薇。林薇微微低头,脸颊泛红,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涩。
裴妄野面无表情地接过装有项链的丝绒盒子,却没有如众人预料的那样递给林薇。他的目光,穿透人群,精准地、毫无预兆地,落在了角落里的许烬雾身上。
那一刻,喧嚣的宴会厅仿佛瞬间安静下来。
许烬雾浑身僵硬,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审视。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裴妄野拿着那个价值连城的丝绒盒子,一步步,朝着她所在的、昏暗的角落,走了过来。
脚步声不疾不徐,敲打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也敲打在许烬雾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他想干什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条项链送给她?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她?还是向所有人宣告,她不过是他可以随意赠予礼物的、一个见不得光的存在?
飞蛾看到了光,明知是焚身的火焰,却控制不住地想要扑过去。
许烬雾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心脏狂跳,血液倒流,几乎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