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台风眼

生日派对后，许烬雾和裴妄野之间的关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暴风雨前的平静，如同台风眼——中心区域暂时无风无浪，四周却是酝酿着毁灭性能量的漩涡。

裴妄野没有再出现，那些无形的“关照”也似乎悄然停止。许烬雾的生活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上班，带娃，两点一线。只是心里某个角落，总是悬着，无法真正落地。那个吻，那个巨大的玩偶，还有他离开时深不见底的眼神，都像幽灵般不时浮现。

她开始刻意回避任何可能与他产生交集的场合，甚至绕开他公司附近的所有路线。

直到幼儿园举办秋季亲子运动会。

这种活动，对于单亲妈妈的许烬雾来说，心情总是复杂。她既想给慕思完整的陪伴，又难免在周围成双成对的家庭氛围中感到一丝格格不入。她给慕思穿上了可爱的运动服，自己也勉强打起精神。

运动会热闹非凡，孩子们的笑声、家长的加油声此起彼伏。许烬雾抱着慕思，参加一些简单的亲子项目，尽量忽略那些投向她这边的、或同情或好奇的目光。

就在“宝宝爬行比赛”即将开始，许烬雾把慕思放在起点软垫上，准备用玩具吸引她向前爬时，人群边缘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

她下意识抬头，心脏猛地一沉。

裴妄野来了。

他今天没穿西装，一身简单的深灰色休闲装，却依然掩不住通身的矜贵与气场。他似乎是刚从某个重要场合离开，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疲惫与冷厉。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家长的注意。

他径直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目光落在垫子上挥舞着小手的慕思身上。

许烬雾僵在原地，手里拿着摇铃，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怎么会来？他从不会参加这种在他看来“无聊幼稚”的活动。

裴妄野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蹲下身，与慕思平视。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慕思的脸蛋，小家伙认出他，高兴地“咯咯”笑起来，抓住他的手指就往嘴里塞。

“这个不能吃。”裴妄野的声音是许烬雾许久未闻的低柔。他变魔术般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色彩更鲜艳的、适合啃咬的硅胶玩具，成功吸引了慕思的注意力。

裁判一声令下，其他宝宝们开始歪歪扭扭地向前爬。慕思却被新玩具吸引，坐在原地玩得不亦乐乎。

许烬雾有些着急，蹲下身想引导她。裴妄野却按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指尖微凉，触感却让她肌肤一阵战栗。

“随她高兴。”他语气平淡，目光却一直看着孩子，深邃的眼眸里，是她从未见过的、一种近乎宠溺的柔和。

这一刻，许烬雾忽然觉得，周围所有的喧嚣都远去了。他们三个人，仿佛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他蹲在慕思左边，她蹲在右边，像极了……寻常的一家三口。

这个念头让她心惊肉跳，慌忙想抽回手。

裴妄野却收紧了手指，没有放开。他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她看不懂的情绪。“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他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许烬雾心跳如鼓，别开脸：“没有。”

“撒谎。”他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你连幼儿园的活动时间表，都特意避开了我常出现的区域。”

他竟然知道！他竟然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许烬雾猛地转头看他，眼底满是震惊和一丝被看穿的慌乱。

两人的距离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以及那长睫毛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样子。

周围的加油声、欢笑声，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他们在这个人声鼎沸的运动场上，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进行着无声的对峙和拉扯。

“比赛结束！”裁判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慕思自然是最后一名，但她毫不在意，抱着新玩具笑得开心。

裴妄野松开了手，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失控从未发生。他神色自若地站起身，很自然地从许烬雾怀里接过慕思，让她坐在自己坚实的臂弯里。高大的男人抱着软糯的小婴儿，画面有种奇异却和谐的温馨。

“接下来还有什么项目？”他问，语气平常得像只是来参加女儿运动会的普通父亲。

许烬雾看着他和慕思，看着女儿在他怀里依赖的小模样，所有准备好的疏离和拒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发现，在面对慕思时，她无法强硬地将裴妄野推开。孩子需要父亲般的陪伴，而裴妄野，似乎正在试图填补这个角色，哪怕是以一种她无法定义的身份。

运动会接下来的时间，裴妄野一直陪着。他抱着慕思参加“爸爸驮宝宝赛跑”，以绝对的优势拿了第一；在“家庭接力”中，他负责最后一棒，奔跑时矫健的身影引得不少妈妈侧目。他做这一切都很自然，甚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许烬雾跟在他们身边，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她看着慕思因为“赢”了比赛而兴奋地拍手，看着裴妄野偶尔投向她、带着探究和深意的目光。她感觉自己正被卷入一个温柔的漩涡，明明知道危险，脚下却有些发软。

运动会结束，人群散去。裴妄野抱着已经睡着的慕思，和许烬雾并肩走向停车场。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送你们回去。”他说，不是询问，是陈述。

这一次，许烬雾没有拒绝。

车上，慕思在儿童安全座椅里睡得香甜。许烬雾看着窗外，终于忍不住问：“你今天……为什么来？”

裴妄野目视前方，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过了很久，久到许烬雾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我只是想看看，没有我‘监护’的你，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也想知道，我能不能……走进这样的生活。”

许烬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胀痛，五味杂陈。

台风眼内的平静，或许只是假象。当他开始尝试“走进”她的生活，真正的风暴，是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