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涟漪久久不散。裴妄野那句“想走进你的生活”更像一句咒语，日夜在许烬雾耳边回响。她变得异常敏感，经过商场橱窗会下意识检查倒影，听到相似的车声会心头一紧。她在等他下一次出现，又害怕他出现。
然而，裴妄野却再次沉寂下去。没有电话，没有“偶遇”，连那些无形的关照也彻底消失。这种悬而未决的状态，比直接的冲突更折磨人。他给了她一个暧昧不明的信号，然后抽身离去，留她一个人在猜疑的漩涡里挣扎。
直到慕思突发急病。
那是个周末的深夜，慕思毫无征兆地发起高烧，呕吐，小脸憋得青紫，呼吸带着吓人的哨音。情况比上次肺炎更危急。许烬雾吓得魂飞魄散，抱着滚烫的孩子，手指颤抖得几乎拨不了号。恐惧压倒了一切，她本能地再次按下了那个快捷键。
电话接通得很快，背景音是呼呼的风声，他似乎在外面。
“烬雾？”
“慕思……慕思她……”她语无伦次，哭声已经先一步溢了出来。
“地址，我马上到。”他的声音冷静依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瞬间锚定了她慌乱的心。
这一次，他来得更快。当他裹挟着夜风的凉气冲进房门时，许烬雾正抱着意识有些模糊的慕思，瘫坐在玄关处，脸上毫无血色。
裴妄野一眼扫过孩子的情况，脸色骤变。他二话不说，单膝跪地，探了探慕思的额头和颈侧，动作迅速而专业。“急性喉炎，喉头水肿了，很危险。”他迅速做出判断，声音紧绷，“必须马上去医院，不能等救护车了！”
他一把从许烬雾怀里接过孩子，用一种特殊的、利于呼吸的姿势抱好，另一只手抓住许烬雾冰凉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走！”
深夜的街道，裴妄野的车再次化身为一头沉默的野兽，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最近的医院。他一边开车，一边用蓝牙耳机冷静地联系医院急诊科，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让对方做好抢救准备。
许烬雾坐在副驾驶，紧紧抓着安全带，看着身边男人冷峻专注的侧脸，看着他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手指关节，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感混杂着巨大的恐慌，几乎要将她淹没。每一次，在她和孩子最无助的时刻，出现的都是他。这种认知，让她筑起的心防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到了医院，医护人员早已严阵以待。慕思被迅速送入抢救室。看着紧闭的门，许烬雾腿一软，差点瘫倒。裴妄野及时伸手揽住了她的腰，支撑住她。
“别怕，会没事的。”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带着一种强自镇定的安抚。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许烬雾靠在他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有力心跳，以及西装布料下紧绷的肌肉。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提供着支撑，像一座沉默而坚固的堡垒。
几个小时后，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幸好送来得非常及时，喉头水肿已经缓解，孩子脱离危险了，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许烬雾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浑身虚脱，几乎站不住。裴妄野扶着她，向医生郑重道谢：“谢谢，辛苦了。”
病房里，慕思挂着点滴，呼吸平稳地睡着了。折腾了一夜，天色已经微亮。
裴妄野去办理住院手续，许烬雾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女儿恢复血色的小脸，后怕的眼泪这才无声地滑落。
裴妄野回来时，看到她脸上的泪痕，脚步顿了一下。他走到她面前，没有像往常一样保持距离，而是伸出手，用指腹有些笨拙地、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湿润。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触感却滚烫。许烬雾身体一颤，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他。
四目相对。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经历了这一夜的惊心动魄，那些刻意维持的疏离、赌气的冷战，都显得苍白无力。在孩子的生死安危面前，所有成年人之间的纠葛，似乎都被迫退让。
“对不起……”许烬雾哽咽着开口，“又麻烦你了……”
裴妄野看着她脆弱的样子，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将她圈在方寸之间，目光灼灼地锁住她：
“许烬雾，你看着我。”他声音低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告诉我，除了‘麻烦’和‘谢谢’，除了‘小叔’这个称呼，我们之间，到底还有什么？”
他的逼近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和消毒水的气息，充满了侵略性。许烬雾的心脏狂跳，被他话里的直接和眼底的深意击中，一时语塞。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裴妄野的目光从她的眼睛，缓缓移到她微微颤抖的唇上，眸色渐深。他没有再追问，而是用行动代替了语言。他低下头，吻住了她。
这个吻，不同于病房里那个带着绝望和怒意的吻，也不同于多年前车库里那个惩罚性的吻。它很轻，带着一种试探的、怜惜的、甚至是虔诚的意味。他轻轻含住她的唇瓣，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安抚。
许烬雾没有推开他。或许是惊吓过度后急需慰藉，或许是这个夜晚卸下了她所有伪装，或许……是她内心深处，从未真正放下过对这个男人的渴望。她闭上了眼睛，长睫轻颤，任由这个温柔而克制的吻，瓦解她最后的抵抗。
一吻结束，裴妄野稍稍退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交织，都有些急促。他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迷蒙的眼睛，哑声问：
“现在，你还觉得，我们只是监护关系吗？”
许烬雾答不上来。她只知道，在这个夜晚，在孩子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之后，他们仿佛成了共享一个秘密、共度一场患难的……共犯。那层名为“监护”的薄冰，已彻底碎裂，沉入深不见底的情感暗流。
而这一次，她似乎……不想再上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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