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帝京

历经数日跋涉，穿越富庶的京畿平原，巍峨的帝都城墙终于横亘于地平线上。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令人屏息的磅礴气势。

高达数丈的城墙由巨大的青石垒砌，墙体斑驳，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与风雨的侵蚀，宽阔的护城河如同玉带环绕，河面上舟船往来，巨大的吊桥轰然放下，迎接着南来北往的人流车马。

城门口车水马龙，喧嚣鼎沸。

身着不同服色的商旅、挑着担子的农夫、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员、还有押运货物的车队排成了长龙，在接受守城兵士严苛而繁琐的盘查。

空气中混杂着汗味、牲畜的膻气、尘土以及各种货物散发的奇异味道，人声、马嘶声、车轮碾过石板的轱辘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耳膜。

祝遇春与裴绍元混在等待入城的人流中，随着队伍缓慢前行。

刚一靠近那巨大的城门洞，祝遇春便感觉浑身猛地一沉。

与边城石堡的肃杀、鸳鸯镇的压抑截然不同，京城所蕴含的心念洪流，其庞大、混乱、复杂与强烈的程度，超出了她之前的任何想象！

这并非单一的恐惧或悲伤，而是一片沸腾的、由无数极致情绪交织成的混沌海洋——

有对权力顶峰的炽热渴望与疯狂算计，有对财富堆积的贪婪攫取与锱铢必较，有才子对金榜题名的极度憧憬与名落孙山的巨大恐惧……

有美人对荣宠的精心经营与失宠的刻骨怨恨，有市井小民对生存的艰难挣扎与对不公的愤懑不甘，有达官显贵穷奢极欲下的空虚与对失去一切的深层焦虑……

还有隐藏在盛世繁华表象下的阴谋、背叛、嫉妒、谎言……

无数强烈的欲望、恐惧、野心、绝望相互冲撞、撕扯、湮灭、又重生，形成一股庞大到几乎实质化的精神压力，铺天盖地般向她涌来！

“呃……”祝遇春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身形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太阳穴嗡嗡作响。

这庞杂心念的冲击力，远比边关的肃杀和古镇的哀怨更具侵蚀性，几乎要冲垮她的神识防御。

就在她几乎站立不稳的瞬间，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及时伸了过来，牢牢扶住了她的手臂。

是裴绍元。

他依旧面无表情，但握住她小臂的手掌稳定而坚定，一股温和的灵力透过接触点缓缓渡入，迅速帮她稳住了几乎溃散的心神屏障。

“凝神，守一。此处心念场过于庞杂，需加强过滤，不可全盘接纳。”裴绍元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有效地驱散了她心头的慌乱。

祝遇春深吸一口气，借助他的力量站稳，迅速收敛神识，将那些最具冲击力的混乱心念尽可能屏蔽在外。

虽然依旧能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精神压力，但至少不再有那种濒临崩溃的感觉。

她感激地看了裴绍元一眼，低声道：“没事了。”

裴绍元微微颔首，松开了手，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周围摩肩接踵的人群。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入城起，三点钟方向，灰衣戴斗笠者，十点钟方向，扮作货郎之人，间隔百米轮换，跟踪技巧娴熟，有军方痕迹，疑似皇城司暗哨。”

祝遇春心中凛然，强忍着不适，依言将一丝神识探向裴绍元所指的方向。

果然，在嘈杂的人流中，她捕捉到了两股与众不同的心念——并非寻常百姓的琐碎思绪，而是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冷静、审视与高度的戒备，同时，还夹杂着一丝对陌生面孔、尤其是气质不凡者本能的好奇与探究欲。

“皇城司？”祝遇春眉头微蹙。

她曾听闻这是直属于皇帝，负责侦缉，监察百官的秘密机构，权势滔天，爪牙遍布京城。

他们这才刚入城，就被盯上了？

“嗯。”裴绍元目光平视前方，声音依旧低沉平稳，“步伐沉稳，气息内敛，目光扫视有特定规律，配合默契，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探子风格。”

“京城重地，盘查严密，我等生面孔，被注意不足为奇，暂未显露敌意，似为常规监视。”

祝遇春微微点头，心下稍安，皇城司的出现，意味着他们一脚踏入了帝国权力斗争与秘密交织的核心地带。

这里的规则，远比边城和古镇更加复杂和危险。

两人随着人流缓缓通过幽深漫长的城门洞，当眼前骤然一亮，真正踏入京城内部的瞬间，即便有了心理准备，那极致的繁华与喧嚣，混合着更加勾心斗角的心念浪潮，依旧让祝遇春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宽阔笔直的天街以巨大的青石板铺就，可供十辆马车并行。

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旌旗招展，卖着天南地北的奇珍异宝。

人流如织，摩肩接踵，穿着绫罗绸缎的贵人乘着华丽的马车疾驰而过，小贩的叫卖声、艺人的吹拉弹唱声、酒肆里传出的猜拳行令声……

裴绍元不动声色地带着她拐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岔道，暂时甩开了身后若即若离的跟踪视线。

他停下脚步，看向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祝遇春：“需尽快寻一处落脚点，适应此地心念场，皇城司既已留意，行动需更加谨慎。”

祝遇春重重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