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赵府祠堂回来后,祝遇春脑子里还嗡嗡作响,感觉浑身不自在,她迫切需要点“正常”的动静来洗洗脑子,哪怕只是凡俗的喧嚣。
“光盯着那镜子没用,”她对裴绍元说,“得看看这赵家其他人,妖物能扎根,总得有点土壤。”
她指的是人心里的贪念。
裴绍元没反对,他除妖向来注重根源,既然镜妖靠放大贪欲存在,了解赵家内部的状况确实有必要。
两人没再尝试进入戒备森严的赵府,而是转而混迹于锦城的茶楼酒肆、街巷市井。
赵家是本地首富,他们家的事,哪怕捂得再严实,也总有蛛丝马迹流出来,成了闲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祝遇春专挑人多嘴杂的地方去,看似闲坐喝茶,实则屏气凝神,将感知抛向那些议论赵家的人群。
裴绍元则坐在她对面,偶尔抿口粗茶,目光平静地扫过街面。
茶楼里,几个穿着体面的商人正低声交头接耳。
一个胖商人捻着胡须,压低声音:“听说了吗?赵家那位大少爷,最近可是活跃得很呐……”
他旁边瘦高个接口:“能不急吗?老爷子自从得了那宝贝,跟变了个人似的,把库房钥匙抓得死紧,亲儿子都防着!大少爷这是怕家底儿都让那镜子给‘照’没了吧?”
“可不是!我有个远房侄女在赵府当差,说大少爷没少在账房那边转悠……”
祝遇春听着他们表面客气下的算计和幸灾乐祸,心里一阵腻味。
这赵大少爷,怕是恨不得他爹早点出事,好接手家产。
另一边,几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妇人凑在一起,话题也离不开赵家。
“赵老爷最近可是独宠那位新来的柳姨娘,听说好东西流水似的往她屋里送……”
“哼,还不是仗着年轻会哄人!原配夫人气病了好几场了!”
“我听说啊,那柳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变着法儿地讨要珠宝首饰,库房里的好东西,都快被她搬空了……”
妇人们语气酸溜溜的,心里却盘算着能不能通过哪个姨娘的关系,搭上赵家这条线,捞点好处。
祝遇春只觉得一阵头疼,这后宅的争斗,比战场还让人心烦。
甚至在市集上,都能听到相关的议论。
一个卖杂货的小贩跟熟客抱怨:“赵家采买最近抠搜得很,压价压得厉害!说是老爷吩咐的,要省银子……奇了怪了,赵家还缺这点钱?”
那熟客神秘兮兮地接话:“这你就不懂了,越是有钱越抠门!听说赵老爷现在眼里只有他那宝贝镜子,别的都顾不上了,底下人自然能省则省……”
根据这些零零总总的信息,祝遇春逐渐拼凑出赵府内部的景象:当家人沉迷“宝镜”,心智昏聩,长子觊觎家产,蠢蠢欲动,妻妾争风吃醋,各怀鬼胎,下人跟红顶白,人心浮动。
整个赵家,表面繁华,内里早已浑浊不堪。
祝遇春被这些充斥着算计、嫉妒和贪婪的心念包围,感觉比跟镜妖打了一架还累。
她揉着发胀的额角,有气无力地对裴绍元说:“这一家子,从上到下,都快被‘贪’字给腌入味了,那镜子,不过是把这点心思放大了无数倍而已。”
裴绍元放下茶杯,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祝遇春略显疲惫的脸上。
他沉默片刻,似乎在消化她的话,然后开口,语气是一贯的平淡直接,“为了一些亮晶晶的石头和虚无缥缈的宠爱,耗费心神,彼此算计,甚至盼着至亲早死,这种行为,效率极低,且毫无意义。”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更像是在陈述客观事实的疑问:“这些‘死物’,究竟有何价值,能让他们如此?”
祝遇春正被那些乌糟念头烦得不行,听到他这完全偏离常人情感、纯粹基于逻辑的犀利点评,先是一愣,随即差点笑出声。
是啊,在裴绍元这个“无心”之人看来,世人为之争破头的金银珠宝、权势宠爱,可不就是一堆无用的“死物”吗?这种近乎“天真”的直白,反而有种奇特的穿透力。
她心里的烦躁莫名消散了些,忍不住调侃道:“裴大捉妖师,你这想法,要是让赵家那些人听见,怕是要气得跳脚。”
裴绍元看了她一眼,没接话,但那眼神分明在说:“事实如此。”
调查有了结果,赵府内部的混乱和人心贪婪,为镜妖的滋生提供了温床,但要解决镜妖,关键还在于如何切断它与赵老爷乃至赵家气运的联系。
这需要更具体的办法。
离开喧闹的市井,祝遇春长长舒了口气,下意识地又往裴绍元身边靠了靠。
虽然这家伙说话能气死人,但待在他身边,至少能隔绝掉大部分令人心烦意乱的杂念。
她抬头看了看裴绍元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心里嘀咕:这块木头,虽然不解风情,但有时候,还挺……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