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赵府

子时将近，赵府内外一片死寂。

管家果然依言撤走了祠堂附近的所有守卫，连巡夜的家丁也绕道而行，偌大的府邸西侧，只剩下风声穿过老树枝桠的呜咽，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压抑感。

裴绍元和祝遇春借着夜色掩护，潜至赵家祠堂附近。

祠堂独处一院，青砖高墙，飞檐斗拱，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院门虚掩，里面黑漆漆的，透不出一丝光亮，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息弥漫出来。

“就是这里了，”祝遇春压低声音，眉头紧锁，“里面的‘念头’又乱又浊，让人发闷。”越靠近祠堂，她感受到的杂念就越发扭曲，充满了对财富的贪婪、对失去的恐惧，还有一种被无形之物操控的黏腻感。

裴绍元微微颔首，他感知到的妖气在此地最为浓郁，从祠堂内部散发出来，与整个赵府的气运隐隐交织在一起。

他示意祝遇春跟上，两人闪入院内，轻轻合上了院门。

祠堂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高窗棂格里斜斜透入，正厅中央，神龛之上，祖先牌位层层叠叠，肃穆庄重。

然而，就在神龛下方最显眼的位置，却极不协调地设了一个精致的紫檀木架，上面端端正正供奉着一面古朴的铜镜。

那铜镜约一尺见方，镜身布满暗绿色的铜锈，花纹繁复古拙，镜面在微弱月光下，竟隐隐泛着一层不祥的、油腻的晕光。

它静静地立在那里，不似死物，反倒像一只窥伺的眼睛。

就在两人谨慎打量古镜时，侧后方通往内室的帘子一动，一个穿着锦缎睡袍、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

正是赵老爷。

他双眼赤红，眼神涣散，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直勾勾地盯着那面古镜，嘴里念念有词：

“宝贝……我的宝贝……再多些……金山银山……都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祝遇春心中一动，立刻将感知集中到赵老爷身上。

这一“听”，她顿时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

赵老爷的心念充满了对金银珠宝无限膨胀的贪婪，这贪婪几乎吞噬了他所有其他的情绪和理智，只剩下最原始、最扭曲的占有欲。

在这贪欲深处，还缠绕着一丝对“失去镜子”的极致恐惧。

“他被控制了，”祝遇春对裴绍元低语，声音带着不适，“贪念被放大了无数倍，心神几乎被那镜子完全侵蚀了。”

裴绍元没有回应祝遇春，他的目光紧紧锁定那面古镜。

他能感觉到，镜子上散发出的妖气分出无数细微的丝线，不仅深深扎根在赵老爷的心神中，更与这祠堂的香火愿力、甚至与赵家宅邸的地气隐隐相连。

若强行摧毁古镜，这些与之勾连的气息必然会剧烈反噬，首当其冲的就是心神被控的赵老爷，轻则魂魄受损变成真疯子，重则当场毙命。

甚至可能波及赵家血脉气运，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就在这时，那赵老爷似乎察觉到了生人气息，猛地转过头，赤红的眼睛瞪向裴祝二人所在的方向——尽管他们隐在暗处。

他的脸上露出极度戒备和凶狠的神色，张开双臂，挡在镜架前，嘶声道：“谁？！滚出去！谁敢动我的镜子！我的财宝！”

他这一激动，那古镜表面的晕光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

祝遇春猝不及防，感觉一股贪婪的意念顺着她探出的感知反冲回来，直刺她的神识！她闷哼一声，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这镜妖，竟能察觉并反击她的窥探！

裴绍元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和镜子的异动，他身形微侧，不着痕迹地挡在了祝遇春斜前方，隔断了她与镜子之间的直接气机牵连。

同时，他指尖悄然弹出一缕极细微的清凉气息，拂向祝遇春。

祝遇春只觉得一股清流掠过额角，那股被妖气反冲的眩晕恶心感顿时减轻了大半。

她有些诧异地看了裴绍元一眼，对方却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赵老爷和古镜。

“麻烦。”裴绍元低声说，语气凝重了些，“镜妖已与赵家气运部分相融，蛮力摧毁，必伤及此人性命，甚至累及家族。”

祝遇春缓过气，也明白了眼前的困境。

这镜妖比青泉镇的书妖狡猾得多，它不仅仅是害人，更是将自己“寄生”在了宿主的贪欲和家族气运之上，投鼠忌器。

“那怎么办？”她看着要疯魔的赵老爷，和那面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镜，“总不能任由它继续蛊惑人心，吞噬这一家子吧？”

裴绍元目光扫过祠堂布局，以及赵老爷与镜子之间那妖气凝聚的“线”，沉吟道：“需斩断其与宿主、与地脉的勾连，或可从其执念入手，使其自行松动。”

他的意思是，要么找到方法安全地剥离镜子与赵家的联系，要么，就像对付书妖那样，设法动摇甚至化解镜妖赖以生存的执念核心。

“明白了，”祝遇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不适，“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得想办法搞清楚，这镜子到底想要什么，或者说，它凭什么能‘变’出财宝蛊惑人。”

探查的目的已经达到，确认了妖物本体、特性以及最大的难题，此地不宜久留，惊动了镜妖和赵老爷，下次再来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裴绍元打了个手势，两人悄然后退，离开了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