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锦城

锦城的城墙比青泉镇的土围子气派多了，人来车往，喧嚣声隔着老远就扑面而来。

祝遇春站在城门口，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跟着人流往里走，可一脚踏进城门洞，她还是差点被冲了个踉跄。

不是声音，是心念。

如果说青泉镇的心念是条嘈杂的小溪，那锦城简直就是一片汹涌澎湃、裹挟着无数泥沙碎石的浑浊大海。

商贩叫卖背后的算计，妇人讨价还价的精明，书生吟诵诗句下的功利，官吏巡视时的威严与贪婪，孩童嬉笑中的纯真与欲望，富家子弟招摇过市的虚荣，贫苦力夫挣扎求生的艰辛……

无数念头，好的坏的，明的暗的，大的小的，强的弱的，吵得她神魂都在震荡。

她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捂住了额头，这比神界那种虽然高端但相对“有序”的勾心斗角，更让人难以忍受，是一种直白、混乱、充满烟火气的冲击。

裴绍元走在她前面半步，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停下脚步，侧头看她，眉头微蹙：“你怎么了？”他的声音依旧平淡。

祝遇春勉强压下那股恶心眩晕感，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摆了摆手：“没……没事，就是有点……晕人。”她没法解释读心术的负担，只能含糊其辞。

同时，她不由自主地朝裴绍元靠近了些，几乎是挨着他的衣袖。

果然，一进入他身边那片无形的“寂静”范围，那可怕的喧嚣就瞬间减弱了许多，虽然还能感觉到外围的嘈杂，但至少不再是灭顶之灾。

她长长舒了口气，心里更加坚定了：这块“静音石”，绝对不能放跑！

裴绍元看着她瞬间舒缓下来的神色，又瞥了一眼她几乎要蹭到自己胳膊的距离，眼神里掠过一丝疑惑，但也没多问，只道：“跟上。”便继续朝城内走去。

祝遇春如蒙大赦，赶紧亦步亦趋地跟着，恨不得把整个人都缩进他身后那片“安静区”里。

锦城确实繁华，街道宽阔，店铺林立，酒旗招展，各色人等摩肩接踵。

裴绍元似乎对这份热闹无动于衷，他的目光冷静地扫过街面、屋舍、行人，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他的脚步不快，但方向明确，并非漫无目的地闲逛。

祝遇春一边努力适应着被过滤后依然存在的背景“噪音”，一边也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凡间大城，同时，她也没忘记正事，悄悄将感知聚焦，试图从这片心念的海洋中，打捞起与“宝光”、“怪事”、“镜子”相关的线索。

碎片化的信息很多：

一个绸缎庄的掌柜，心里正美滋滋地盘算着新到的一批江南锦缎能赚多少，但角落里一丝担忧闪过，似乎与城西赵家近期的“晦气”有关。

一个茶楼伙计，端着托盘穿梭，心里抱怨着二楼雅座那位张大户家的姨太太难伺候，整天抱着面破镜子神神叨叨，打赏却抠门。

几个聚在街角闲聊的闲汉，心念里交织着对某些大户人家“突然暴富”又“家宅不宁”的羡慕、嫉妒与幸灾乐祸。

线索很杂，但确实都隐隐指向了“财宝”和“异常”。

祝遇春正想再仔细分辨，走在前面的裴绍元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目光投向城西方向，那里似乎是一片富户聚居的区域，他的眉头微微锁起，低声道：“妖气。”

祝遇春一愣，收敛心神，仔细感应，除了那庞杂的人间心念，她确实隐约捕捉到一丝微弱但不同于寻常生灵的晦涩气息，断断续续，仿佛被什么东西遮掩着，来源正是城西。

“很淡，”裴绍元补充道，语气带着审视，“时有时无，像是……被刻意分散或隐藏了。”

这与青泉镇那相对集中的书妖气息截然不同。

看来，锦城这潭水，比预想的还要深。

祝遇春看向裴绍元，只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专注，显然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她心里嘀咕：这捉妖的，鼻子还真灵，不过，有目标就好办。

“现在去哪？”她问。

裴绍元收回目光，看向街道两旁：“找地方落脚，入夜再探。”

言简意赅，依旧是效率至上的风格。

祝遇春没有异议，只要能跟着他，在哪儿落脚都行。

她现在只想赶紧找个相对安静的地方，让过度使用的脑子歇一歇，这锦城的“热闹”，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