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青泉镇已有几日，祝遇春觉得，跟裴绍元同行，最大的好处是耳根清净，最大的坏处是……闷。
这人走路就是走路，目不斜视，除了必要的停顿，几乎不停歇。
你跟他说话，他十句里能回你一句“嗯”或者“不”就算给面子了，更多时候是直接无视。
就比如刚才，她指着路边一株开得正艳的野杜鹃，没话找话：“诶，你看那花，颜色真不错。”
裴绍元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脚步节奏分毫未变。
祝遇春撇撇嘴，自顾自继续说：“说起来，你们捉妖师，是不是常年都在外头跑？见识过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吧？有没有那种……特别有意思的妖？不吃人不害人，就喜欢恶作剧或者帮人实现小愿望的那种？”
这回，裴绍元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问题真多，而且毫无意义”，然后淡淡吐出两个字：“少有。”
祝遇春：“……”得，算她白问。
她算是看明白了，想跟这块木头闲聊，纯属自讨没趣。
她索性也闭了嘴，默默跟在一旁，享受着这份难得的、纯粹的安静，只偶尔分出一丝心神，过滤着风中传来的、远处村落或行人的零星心念，算是打发时间。
就在她快要被这沉默憋得开始数自己步子的时候，前方道路转弯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车马声和粗豪的谈笑。
是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十几辆骡马大车装满了货物，用油布盖得严实，几十号镖师和伙计护卫左右，风尘仆仆，看样子是走了远路，正要找地方歇脚。
两队人在狭窄的土路上迎面遇上，商队人多，占了大半路面，见裴祝二人衣着普通，像是寻常路人，便也没太客气，队伍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挪。
祝遇春和裴绍元自然地向路边让了让。
擦肩而过时，祝遇春习惯性地将感知扫过这些镖师，顿时，各种粗放、疲惫、江湖气的心念涌了进来。
大部分念头都很实在，无非是盘算着这趟走完能得多少赏钱，惦记着相好的姑娘，抱怨着路途艰辛，或是担心着家中老小。
祝遇春正觉得无趣，准备收回感知，忽然，几个镖师关于“锦城”的零星念头，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些念头不像旁人那样想着吃喝玩乐或家长里短，而是带着点惊疑和隐约的不安。
一个脸上带疤的壮实镖师，心里反复闪过“宝光”、“赵家库房”、“怪事”几个词，夹杂着一丝晦气的感觉。
旁边一个年纪稍轻的，心里则是对“锦城不太平”、“殷实人家出事”的担忧，还有对总镖头接下这趟锦城镖的隐隐埋怨。
还有一个念头更清晰些，是关于“张大户家”、“镜子”、“姨太太”、“疯癫”、“珠宝”的片段，透着一股邪门和不解。
宝光？怪事？镜子？珠宝？
祝遇春的脚步慢了下来。
这些零碎的心念，拼凑在一起，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青泉镇是“书妖”吞学识，这锦城听起来，倒像是跟“财宝”、“镜子”扯上了关系？这妖患，花样还真多。
裴绍元显然也注意到了商队，但他关注的点不同，他的目光扫过车队沉重的车辙印和镖师们谨慎的神态，最后落在被护卫格外看重的、中间那几辆遮盖得最严实的货车上，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并未多事，只是等商队大部分人马过去后，便要继续赶路。
“喂，”祝遇春扯了扯他的袖子，压低声音，“听到没？他们刚才心里想的。”
裴绍元脚步一顿，看向她，眼神带着询问。
“锦城，”祝遇春朝商队来的方向努努嘴，“好像又出怪事了，说什么宝光，还有大户人家为珠宝闹得鸡飞狗跳，听着……跟青泉镇那味儿有点像，但又不太一样。”她没直接说可能是妖物，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裴绍元顺着她指的方向望了一眼，远处天地相接处，隐约能望见一片更繁华地带的尘嚣。
他收回目光，脸上没什么波澜，只简单应了一声：“嗯。”
表示他知道了，然后……就没然后了。
他继续迈步朝前走去，方向却微微偏了偏，不再是漫无目的，而是朝着锦城的大致方位。
祝遇春看着他这副“知道了，去看看”的干脆劲儿，一时无语。
这家伙，真是半点废话没有。
不过也好，省得她多费口舌，她快走几步跟上，心里却活络起来。
锦城，听起来比青泉镇热闹多了，人心也更复杂，怕是会更“吵”，但……有身边这块“静音石”在，好像也不是不能忍受。
而且，她对镖师们心里那点“宝光”和“怪事”，还真起了几分好奇。
这纷扰的人间，似乎比她预想的，还要“有趣”那么一点点，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朝着锦城的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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