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杀猪匠家回来已是黄昏了。此刻的太阳就像刚卸下刺眼的光芒,为天空和田间小路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色。陆舒瑶提着药箱,心不在焉的走在田间小路上。她这一路都在想秦杀猪匠的那句“来了好多陌生面孔的管爷,一家一户的寻人”。噩耗般盘旋在她脑海里。
她推开药庐的房门,里面不算是太黑。隐约能看见玄冥依旧靠在床边,姿势和她离开时一般无二,就像一尊雕像。听见开门声,他只是转头看了一眼。
“陆姑娘,你回来了。”他淡淡开口,语气依旧很平淡,“那孩子的伤势如何?”
“只是简单的脱臼,已经接好了,休养几日便好。”陆舒瑶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和平常无二,随即她放下药箱。低着头收拾东西,她不敢抬头,生怕对上他的眼睛,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两人都很默契的不提秦杀猪匠带来的坏消息,但那消息就像一层薄冰,浮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上。
陆舒瑶回来没多久,天便彻底黑了下来,今天外面的风格外的大,吹的窗户纸呼呼作响,偶尔传来几声蛙叫,更添几分幽深。
夜晚陆舒瑶辗转反侧。脑海里不断发现出那句“管爷在寻人” ,至于寻的是谁,这答案不言而喻。她救下了玄冥,是不是代表她已经惹上了大麻烦?倘若那些官差寻来,发现她藏了此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她不怕死,却担心镇上的无辜老百姓,还有年近半百的叔爷爷……
而床上躺着的玄冥,他究竟是谁?那声“父皇” ,那带着龙脚的精致刺绣……她更是不敢想。
就在她睡的迷糊时,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压抑的声音,虽然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恨意和绝望。
“……一个不留……”
陆舒瑶吓的屏住呼吸,浑身僵硬。
还不等陆舒瑶反应过来,又是比之前清晰一些,却带着雷霆之怒:“查!给朕彻查!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朕!”
这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在陆舒瑶耳边炸响,让她瞬间血液倒流,手脚冰凉。
先前所有的猜想、怀疑,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证实,只是有些残酷。他真的不是普通人,也是权臣。而是皇帝!是能主宰生灵万物的生死!她在他面前就像一只蝼蚁一般。
她竟然,将当今天子藏在了自己这简陋的药庐之中!
这个惊天大秘密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死死捏住被子,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而心脏也在疯狂的跳动。外面那压抑的、充满杀意的声音不断传来,说的全是朝堂之事、清缴叛逆之臣的只言片语,都带着血雨腥风。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时逐渐平稳的酣睡之声。他再次陷入沉睡之中。
可陆舒瑶精神依旧紧张。依旧紧紧的攥着被褥,有点发抖。他是皇帝,他的敌人必然是能动摇国本的可怕势力。她这次恐怕是卷入了这场滔天漩涡之中了,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怕连累家人。
她该怎么办?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药庐内,只有煤油灯的灯芯偶尔爆出轻微噼啪的声音,以及两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
陆舒瑶一夜未闭眼,直到天亮。恐惧如同惊雷一般,惊得她彻夜未眠。然而,在最初的惊骇过后,另一种情绪悄然滋生——一种近乎本能的谨慎与保护欲。不管他是谁,在她眼里都是命在旦夕的伤患。医者父母心,她既然已经救了,那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只是,从此刻起,她必须更加小心,一不小心全族性命不保。
天刚微微亮,陆舒瑶便悄悄起身,如同往常一样一样,准备汤药和早餐。她看向床榻上依旧睡着的玄冥,此时的他平和安静,与昨晚梦中那个杀伐果断的皇帝简直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