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生活有一种按部就班的踏实感。秦风重新回到学校,图书馆、教室、宿舍,三点一线。偶尔有同学问起他请假那段时间去了哪里,他只说家里有事。手腕上的托帕石细链藏在袖口里,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抹微凉的存在。
那本蓝色笔记本被他放在床头,每晚睡前都会翻开,补上一些关于案件的思考,或者……只是一些零散的、关于某个人的念头。
和苏沫的联系断断续续。她到了东京,发来几张街景照片——涩谷十字路口汹涌的人潮,浅草寺的雷门灯笼,新宿街头闪烁的霓虹。没有说在查什么,也没有提归期。
秦风也没多问。他隐约觉得,有些事苏沫需要自己弄清楚。
日子平静得几乎让人产生错觉,仿佛曼谷的黄金案、纽约的五行杀人,都只是遥远时空里的一场梦。直到那个周二的下午。
秦风刚结束一节刑法课,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Kiko的消息,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加密文件传输的链接,和三个红色感叹号。
他立刻警觉,快步走到图书馆角落的隔间,打开笔记本电脑,接入加密网络。文件很快下载完成,是一段经过处理的监控录像,来源地显示为:东京羽田国际机场,入境大厅,三天前。
画面里,苏沫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装,背着熟悉的双肩包,正通过海关检查。她看起来一切正常,甚至在递护照时对工作人员笑了笑。
然后,她拿起背包,朝出口走去。
就在她即将走出监控范围的最后一帧,画面忽然被放大、锐化——在苏沫身后约十米处,一个穿着灰色风衣、戴着棒球帽的男人,正不紧不慢地跟着她。男人的脸被帽檐遮住大半,但秦风的目光死死盯住了他风衣领口一个极其微小的反光点。
那是一个胸针,造型抽象,但在高清放大下,能勉强辨认出轮廓——一个变形的、线条锐利的字母 Q。
秦风的血液瞬间凝固。
画面切换到机场外停车场的另一个摄像头。苏沫上了一辆普通的黑色丰田轿车。而那辆灰色风衣的男人,走向不远处一辆银色厢型车。两辆车前一后驶离监控范围。
录像结束。
秦风盯着黑掉的屏幕,手指冰凉。他立刻拨打苏沫的电话——关机。发送加密信息——未读。尝试联系她在东京可能接触的人(通过Kiko提供的有限信息)——全部石沉大海。
三天。她已经失联三天。
而Q的人,在东京机场就跟上了她。
秦风猛地站起身,撞翻了椅子,引来周围同学侧目。他顾不上这些,抓起电脑和背包冲出图书馆。北京的秋日阳光刺眼,他却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窜起。
他先联系了唐仁,语无伦次地说了情况。唐仁在电话那头也慌了,嚷嚷着要买票去东京。但远水救不了近火。
然后他打给了野田昊二。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是嘈杂的日语和隐约的音乐声。
“莫西莫西?秦风小朋友?”野田昊二的声音带着一贯的轻佻,“怎么,想我了?还是又有案子需要我出马?先说好,东京的收费比纽约高——”
“苏沫失踪了。”秦风打断他,声音紧绷,“在东京。三天前。机场有Q的人跟踪她。”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背景音似乎被调低。
“具体时间、地点、车辆信息发给我。”野田昊二的语气完全变了,冷静、专业,不带一丝玩笑,“我立刻让人去查。”
秦风将录像的关键帧和时间戳发过去。等待回复的每一分钟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二十分钟后,野田昊二回了电话,声音凝重:“那辆黑色丰田是租车公司的,用假证件租的,已经在大田区的废旧车场找到,烧得只剩架子。银色厢型车是偷来的,昨天在江户川区被发现,清理得很干净,没有指纹,没有毛发,什么都没有。”
专业的手法。毁尸灭迹级别的专业。
“苏沫她……”秦风的声音发颤。
“现场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痕迹。”野田昊二说,“但有两种可能:一,她被带走了;二,她自己消失了。”
秦风握着手机,指节发白:“我、我要去东京。”
“等等。”野田昊二顿了顿,“你来东京可以,但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或者说,我们互相帮忙。”
“什么忙?”
“东京最近……不太平。有几起案子,警方束手无策。我觉得,可能和你感兴趣的‘Q’有关。”野田昊二的语气意味深长,“而且,其中一起案子的死者,你认识。”
“谁?”
“宋义的妹妹,宋倩。一周前,在东京失踪。昨天发现尸体,死法……”野田昊二吸了口气,“很特别。我觉得不是巧合。”
宋义的妹妹?死在东京?和Q有关?
一连串的信息砸得秦风头晕目眩。苏沫失踪,宋倩死亡,Q在东京活动……这些碎片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我给你发邀请函,最快的手续。”野田昊二说,“但你要有心理准备,秦风。东京的水,比纽约深得多。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收到风声,CRIMASTER上有些排名靠前的家伙,最近都在往东京聚。这不是好事。”
秦风闭上眼。记忆宫殿里,那些线索开始疯狂连接——苏沫的谜团,Q的威胁,宋义案未解的余波,以及如今东京突然聚集的暗流。
“我、我去。”他睁开眼,眼神已恢复清明,只剩下冰冷的决绝,“最快一班飞机。”
挂掉电话,秦风冲回宿舍,开始以最快的速度整理行李。那本蓝色笔记本被小心地放进背包夹层,手腕上的托帕石贴紧皮肤。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发送时间显示为苏沫失踪前六小时。
信息内容只有一张图片。
点开,秦风愣住了。
那是一张折纸的照片。纸张是普通的白色打印纸,折痕清晰,造型是——
一只振翅欲飞的鹤。
鹤。在日本文化中,象征长寿、吉祥,也象征……离别与祈愿。
图片下方,有一行极小、需要放大才能看清的字迹,是苏沫的笔迹:
“若见折鹤,勿寻勿念。前路自择,珍重万千。”
这算什么?告别信?预警?还是……某种指引?
秦风盯着那只纸鹤,盯着那行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勿寻勿念?怎么可能。
他将图片保存,将那句话刻进记忆宫殿的最深处。然后,拉上背包拉链,拎起行李,头也不回地走出宿舍。
机场路上,他最后一次尝试拨打苏沫的电话。依旧是关机提示音。
他挂掉电话,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北京街景。秋日的银杏叶已经开始泛黄,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
突如其来的分别,比任何精心策划的告别都更让人措手不及。没有拥抱,没有再见,只有一张冷冰冰的折纸照片和一行似是而非的留言。
但秦风知道,这不是结束。
东京。无论那里藏着什么,无论苏沫是生是死,无论Q布下了怎样的局——
他都要去。
飞机冲上云霄时,秦风握紧了手中的登机牌。目的地:东京。
腕间的托帕石在舷窗透入的光线下,泛着幽微而坚定的蓝光。
变量失踪了。但轨道,已经无法回头地转向了新的方向。
而这一次,他要找到的,不仅仅是真相。
更是那个留下折鹤、消失于东京迷雾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