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织成一片冰冷的灰幕，将纽约的灯火晕染成模糊的光斑。临时据点里只剩下秦风和里间休息的苏沫，空旷和寂静被雨声放大，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在空气里悄然发酵。
秦风盯着笔记本上那个连接着“Q”与“变量”的问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Q的话像冰冷的蛇信，在他耳边嘶嘶作响——“保护好你的‘变量’”。苏沫不再是谜案中一个神秘的助力，她本身成了谜题的核心，成了被危险目光锁定的目标。
这个认知让他坐立难安。
他起身，走到里间门口。门虚掩着，透出一点昏暗的光。苏沫和衣靠在简易的行军床上，似乎睡着了，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卸去了平日里的冷冽和防备，显出几分难得的、真实的疲惫。手臂上包扎的纱布在昏黄光线下有些刺眼。
秦风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糖厂控制室里她不顾一切拆弹的背影，医院走廊上她决绝地独自走向ICU的身影，以及刚才审讯室外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对“净化”二字的深思……无数画面在他脑中交织。
不仅仅是搭档，不仅仅是“变量”。
是一种更复杂的，让他心跳失序，又让他心生惧意的牵挂。
他轻轻带上门，走回窗边。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一道道泪痕。他忽然想起曼谷机场告别时，她指尖微凉的触感，和那句轻轻的“我很喜欢”。
喜欢什么？是那本笔记本，还是……送笔记本的人？
这个念头让他耳根微微发热，随即又被更沉重的思绪压下。Q的威胁如芒在背，前路迷雾重重，他有什么资格去思考这些？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
秦风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苏沫。
她走到他身边，同样望向窗外被雨水冲刷的城市。两人并肩而立，沉默在雨声中蔓延，却不显得尴尬，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安宁。
“睡不着？”苏沫轻声问，声音带着刚醒来的微哑。
“嗯。”秦风应了一声，顿了顿，终于还是问出口，“Q……找过你吗？”
苏沫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没有直接找过。但他知道我的存在。”她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从曼谷开始，或许更早。”
“你……”秦风转过头，看着她被雨水反光照亮的侧脸，“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Q会对你这么关注？”
这是他一直想问，却始终未能问出口的问题。
苏沫也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她的眼睛在昏暗中依旧清亮，里面映着窗外模糊的霓虹，也映着他忐忑不安的脸。
“如果我说，我自己也不完全清楚，你信吗？”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罕见的迷茫，“我知道一些事情，比普通人多一点。但这身本事，这些‘知识’从哪里来……像隔着一层雾。Q的关注，或许和这层雾有关。”
她没有说谎。秦风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这种不确定，反而比一个确切的答案更让人心疼，也更让人担忧。
“不管你是谁，不管Q想干什么，”秦风的声音有些发紧，因为急切而略微磕绊，“我、我不会让他伤害你。”
这句话脱口而出，没有经过大脑的精密推理，纯粹是心底最直接的声音。
苏沫怔住了。她看着秦风，看着这个少年眼中不容置疑的认真和……那份笨拙却炽热的保护欲。冰冷的雨夜，仿佛因为他这句话，注入了一丝暖流。
她微微弯起唇角，那是一个很浅很真实的笑，驱散了脸上的疲惫和迷茫。
“我知道。”她说，声音柔和下来，“你也是我的‘变量’，秦风。”
变量。相互的变量。在彼此的生命轨迹里，投下了无法预测、却深刻改变方向的石子。
窗外，雨势渐小，乌云散开些许，露出后面纽约难得一见的、清澈的深蓝色夜空，几颗稀疏的星子挣扎着显露光芒。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就这样静静站着，分享着这劫后余生、危机暂缓的片刻宁静。肩膀几乎挨着，能感受到彼此身上传来的微弱体温。
秦风的手垂在身侧，指尖动了动，有一种强烈的、想要握住身旁那只手的冲动。那手曾经利落地拆解炸弹，曾经凌厉地击倒敌人，此刻却安静地垂着，看起来纤细而……需要保护。
他的手指微微抬起，却又在触碰到她手背的前一刻，迟疑地停住了。
勇气，在面对连环杀手和神秘Q时不曾缺席，此刻却在这细微的碰触前败下阵来。
苏沫似乎察觉到了他细微的动作，她的手指也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却没有移开。
最终，秦风只是更紧地握住了自己口袋里那枚托帕石。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有些心意，在生死与共的默契里，早已悄然生根。
雨停了。纽约的夜空被洗刷得格外干净。远处传来隐约的警笛和城市永不眠的喧嚣。
但在这个小小的、临时的据点里，时间仿佛放缓了流速。一场未曾宣之于口的告白，在雨夜将尽、曙光未至的暧昧时分，写下了无声却清晰的前奏。
未来依旧扑朔迷离，Q的阴影盘踞不去。但此刻，至少此刻，他们并肩而立，共享同一片被雨水洗净的夜空。
这或许，就够了。
苏沫轻轻呼出一口气，打破了沉默：“天快亮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秦风也收回望向夜空的目光，眼中的柔和被重新燃起的锐利取代。
“回、回国。”他清晰地说，“有些事，需要查清楚。关于Q，关于……你。”
还有，关于我们。他在心里默默补充。
苏沫点了点头，没有问他具体要查什么。
“好。”她只说了这一个字。
信任，无需多言。
窗外的天际线，开始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他们的路，还很长。
但有些东西，已经在纽约这个雨夜之后，变得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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