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YPD的审讯室灯光惨白，将宋义脸上每一道细微的纹路和疲惫都照得无所遁形。他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手上戴着铐子，却没有一般嫌犯的焦躁或顽抗，反而有种尘埃落定后的松弛，甚至带着点厌倦。

秦风选择单独面对他。玻璃墙外，陈英、苏沫、野田昊二等人都在旁观。

“说说吧，”秦风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声音平静，“从头开始。”

宋义抬起眼皮，看了秦风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最后的残值。“从哪儿开始呢？曼谷？”他扯了扯嘴角，“颂帕工坊那个行李箱，你以为是谁帮‘天谴者’搞到的运输渠道？又是谁，在黄兰登眼皮底下，把一些不该留的‘小线索’悄悄抹掉，又把一些该留下的，比如思诺的日记，恰到好处地‘送’到你们面前？”

秦风的心沉了下去。原来从那么早开始，宋义就已经是这张网里的一根线。

“为、为什么？”秦风问。

“为什么？”宋义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问题，低低笑了两声，“钱，当然是一部分。但更多的是……安全。”他的目光变得有些空洞，“你知道在曼谷，像我这样没有根基、又想捞偏门的华裔，活得有多如履薄冰吗？黄兰登那种人，随时能把我捏死。我需要一张护身符，一个把柄，或者……一个更强大的‘合作者’。”

“所以，你主动找上了‘天谴者’？”

“找？”宋义摇头，笑容苦涩，“是他找上的我。在我最狼狈，欠了一屁股赌债，被放贷的追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机会，一个‘兼职’。报酬丰厚，而且……能让我接触到一些‘有趣’的人和事，比如你们。”

他顿了顿，看向玻璃墙外的苏沫，眼神复杂：“他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关注你，秦风。尤其是……当你身边出现那个叫苏沫的女人之后。”

秦风背脊一凉。Q的阴影，似乎透过宋义的话，再次笼罩下来。

“他为什么关注苏沫？”

“我不知道。”宋义坦然，“他没说。但我感觉得到，苏小姐的出现，让他……很在意。甚至打乱了他原本的一些步调。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在纽约，当他认为苏小姐可能成为变数时，会同意我那个‘顺风车’的计划，甚至配合我，把医院地下二层‘让’给我来演最后一幕。他想看看，苏小姐，还有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原来，连宋义自以为是的“反客为主”，也可能在更高层的算计之中。

“你们是怎么联系的？”秦风追问。

“一个加密的、一次性的通讯渠道。他单向联系我。我不知道他是谁，甚至不确定是男是女，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我只知道，他非常聪明，非常有钱，也非常……冷酷。对他而言，所有人，包括我，都只是棋子。”宋义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压抑的恐惧。

“五行杀人的理论，那些仪式细节，是陈伯提供的？”秦风换了个方向。

“一部分是。陈伯是个老书呆子，痴迷那些故纸堆里的邪门玩意儿，缺钱搞他的‘研究’。‘天谴者’找到了他，提供了资金和一些……‘实践材料’的需求。陈伯负责提供理论支持和一些特殊的‘药引’配方。我负责具体的物流、信息筛选，以及……必要时，引导调查方向。”宋义交代得很干脆，仿佛这些秘密压在他心头太久，此刻吐出来反而是一种解脱。

“你原本的计划，是取代最后一个受害者，完成仪式，然后以幸存者身份拿着赏金消失？”秦风看着他，“你不怕‘天谴者’事后灭口？”

宋义的脸色终于白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才嘶哑地说：“怕。但富贵险中求。而且……我留了后手。一些能指向他，或者至少能让他惹上大麻烦的证据，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我原本打算，仪式完成后，用这个作为筹码，换取真正的自由和一笔足以让我下半辈子隐姓埋名的钱。”他苦笑了一下，“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了。你们比他预想的，动作更快。”

审讯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最后一个问题，”秦风身体前倾，紧紧盯住宋义的眼睛，“‘天谴者’真正想通过这个‘五行炼丹’的仪式，得到什么？逆转生死？还是别的？”

宋义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地、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净化。”

净化？

“他说，这个世界病了，充满了肮脏的交易、腐朽的生命和错误的秩序。”宋义的语气带着一种复述教义般的平板，“五行相生亦相克，生是轮回，克是净化。他用特定的‘污染源’（受害者）作为燃料，通过相克的仪式，燃烧、淬炼、最终达到一种‘纯粹’的状态。不是为了自己成仙，而是为了……抹去他认为不该存在的‘杂质’。”

这个动机，比追求个人长生或力量更加疯狂，也更加宏大，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使命感”。

“那他自己呢？他把自己当成净化的执行者？还是最终要被净化的对象？”秦风追问。

宋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从不谈论自己。或许，在他扭曲的逻辑里，他自己也是这个‘净化’程序的一部分，最终也会被纳入那个循环，要么成为更纯粹的‘存在’，要么……灰飞烟灭。”

审讯结束了。宋义被带了下去，等待他的将是漫长的司法程序。

秦风走出审讯室，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和寒意。宋义的秘密，揭开了一层，却露出了底下更庞大、更黑暗的冰山。

“净化……”苏沫走到他身边，低声重复这个词，眼中若有所思。

野田昊二难得地没有发表评论，只是脸色凝重。陈英忙着整理案卷，但眉头紧锁。

宋义做出了他的选择：从最初的苟且偷生，到主动与魔鬼共舞，再到最后企图火中取栗。每一个选择，都把他推向更深的深渊。而他提供的关于“天谴者”和“净化”的碎片，则将一个更加危险和偏执的对手轮廓，勾勒了出来。

这个对手，不仅仅是在杀人，更是在践行一种扭曲的、自认为神圣的“清理”使命。

纽约的案件似乎告一段落，但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秦风知道，他和“天谴者”，以及“天谴者”背后可能存在的Q，注定还有一场避无可避的较量。

而宋义，这个在夹缝中求存、最终满盘皆输的小人物，他的选择和秘密，就像一面残酷的镜子，映照出这个黑暗世界里，人性的挣扎与沦丧。

宋义的秘密与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