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二层阴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福尔马林刺鼻的气味，混合着灰尘和铁锈，钻进每个人的鼻腔。所有人都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个刚刚还被认定为受害者、此刻却被秦风断言为凶嫌同谋的宋义。

“尸……尸体”轻微地动了一下，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宋义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表演性质的痛苦，睁开了眼睛。他脖子上的纱布松脱，露出下面完好的皮肤，只有些微的红痕，根本不是致命的勒伤。他脸上的青紫也在迅速消退，显然是某种药物或闭气技巧造成的假象。

他慢慢地坐起身，靠在冰冷的池边，脸上没有了往日那种市侩、紧张或贪婪混杂的表情，只剩下一种彻底的、冰冷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你、你是怎么发现的？”宋义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很稳定，目光直视秦风。

秦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宋义手边那几道“挣扎”的划痕。

“太整齐了。”秦风的声音在地下室回荡，清晰冷静，“人在濒死挣扎时，指甲划出的痕迹应该是凌乱、深浅不一的。这几道，间距均匀，深浅一致，方向统一指向你自己——这是故意留下的‘证据’，为了证明你曾拼命反抗，是‘受害者’。”

他站起身，目光如炬：“还、还有，陈伯中医馆的线索，是你‘无意’中透露给越南仔的。糖厂的位置，也是你‘引导’我们去的。医院这个最终地点，更是你提供的‘关键情报’。你一直在推动我们，按照你，或者说，按照你们设定的剧本走。”

宋义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嘲弄：“继续。”

“你、你想要的，从来不是七叔的赏金。”秦风紧盯着他，“至少，不完全是。你想要的，是借我们的手，完成这个‘仪式’的最后一步，同时，让你自己以‘受害者’的身份完美脱身，甚至可能……分走一部分赏金？”

“仪式？”陈英警探忍不住出声，她完全跟不上这急剧转折的逻辑。

“对，仪式。”秦风转向陈英，语速加快，“所谓的‘五行炼丹杀人’，真正的核心，可能只有四步，或者更少。宋义，就是那个被选中的、用来填补某个空缺，或者作为‘引子’的第五个人。但他不甘心只做祭品，他想反客为主。所以他策划了这一切——先利用真正的凶手（或者他自己就是主谋之一）杀掉前面四个目标，完成大部分仪式。然后，在我们和警方被误导，全力保护最后一个‘明面上’的目标时，他在这里，伪造自己的‘死亡’，完成仪式的最后一环，同时也是……他的金蝉脱壳。”

“顺风车杀人。”苏沫清冷的声音响起，为这个复杂的阴谋做了最精准的注解，“他搭了真正连环杀手的‘顺风车’，将自己的计划隐藏在其中。无论最后那个富商死不死，他都可以脱身。如果富商死了，仪式完成，他可以作为‘幸存者’或‘揭露者’分享荣誉和赏金。如果富商没死，就像现在，他作为‘未遂的受害者’和‘关键线索提供者’，依然可以置身事外，甚至可能因为‘协助破案’而获益。”

地下室里一片死寂。只有通风管道低沉的嗡鸣。

宋义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脸上的表情像是欣赏一出与自己无关的好戏。

“真正的‘天谴者’，或者他的同伙，知道你的计划吗？”秦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宋义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呢？我们都是想在规则的缝隙里，拿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人。他拿走他想要的‘结果’，我拿走我想要的‘身份’和‘安全’。至于那几个死人……”他耸耸肩，语气漠然得像在谈论天气，“他们本来就该死，不是吗？非法器官，走私，欺诈……他们哪一个手上干净？我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过程，顺便，为自己铺了条路。”

他承认了！以一种如此坦然、如此冷酷的方式！

“所以，你从一开始接近我，邀请我来纽约，就是为了这一天？”秦风感到一阵恶心。

“你很有用，秦风。”宋义坦然承认，“你的脑子，你的固执，你身边那个神秘的女人……都是最好的催化剂。没有你们把水搅浑，没有你们吸引警方的注意和真凶的警惕，我的计划不会这么顺利。”他顿了顿，看向苏沫，眼神复杂，“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你们能这么快就找到这里，还看穿了我的小把戏。特别是你，苏小姐，你总是能带来惊喜……和麻烦。”

他的语气，仿佛在惋惜一个精心设计的作品，被过早地揭开了幕布。

“那么，真正的‘天谴者’，现在在哪里？”陈英厉声问道，手已经按在了枪套上。

宋义摊开手，做了一个“无可奉告”的姿势，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微笑：“谁知道呢？也许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离开了。也许……他就在你们中间？”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每个人心中激起了不安的涟漪。

秦风看着宋义被警方带上手铐，押离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地下室。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重的疲惫和寒意。

顺风车杀人的真相，远比简单的连环谋杀更令人齿冷。这是对人命彻头彻尾的利用，是对正义和秩序的极端嘲讽。

宋义被捕了，但那个隐藏在更深处的、真正主导着“五行炼丹”仪式的“天谴者”，依旧逍遥法外。而他最后那句“也许就在你们中间”，更像是一颗有毒的种子，埋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纽约的夜空，依旧被霓虹点亮。但秦风知道，这片光华之下隐藏的黑暗，远未散去。他们抓住了一个投机者，却让真正的幽灵，融入了更深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