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莱塔这位执着于“形态”与“修正”的医生值得让我费些笔墨。让我们把镜头转向她和她的“患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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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尔莱塔医生的诊室静谧而独特,恒温系统维持着令人体最舒适的温度。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金属冷却液、医用酒精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薰衣草精油的混合气息——后者是她特意添加的,旨在帮助像特蕾西这样敏感的病人放松神经。
柔和的穹顶灯光模拟着自然光,均匀地洒满每个角落,照亮了房间中央那张看起来结构复杂、实则处处体现人体工学的“调整椅”。椅子的金属框架泛着温润的哑光,所有与皮肤接触的部位都包裹着柔软的医用级硅胶和透气绒布。
此刻,特蕾西·列兹尼克正以一种近乎慵懒的姿势靠在调整椅上,后背的衣物被妥帖地褪至腰间,露出她脊柱与那副精巧机械肩胛骨的连接区域。
她脸上那无法自控的诡笑依然存在,但眉宇间却流露出一种安心的松弛。
在这里,她那些不自主的诡笑杂音和面部抽搐,不会被视为需要消除的“故障”,而是被理解和接纳的“个体特征”。
瓦尔莱塔医生站在她身后,穿着一尘不染的浅灰色工装,外面罩着一条柔软的深蓝色棉质围裙。
她没有佩戴任何看起来冰冷的器械,只是用温暖的、涂抹了特制导电凝胶的指尖,以极其精妙的力度触探、感知着特蕾西皮下肌肉的微小张力变化。
瓦尔莱塔声音低沉柔和,像在吟诵一首舒缓的叙事诗。
瓦尔莱塔“看这里,我们忠诚的菱形肌……它为了保护你,总是过于恪尽职守,把自己绷得像一根拉紧的弦。(她的指腹以画圈的方式轻柔按摩着肩胛骨内侧的肌群)就是这一点点多余的忠诚,在你不经意时,悄悄绊住了‘知更鸟’的翅膀,让它在那次急速回转时发出了不情愿的……喀哒声。”
她精准地模仿出那声杂音,但语气里毫无责备,只有发现了问题根源的了然与耐心。特蕾西喉咙里发出一串放松的、近似猫咪呼噜的咯咯声,身体更加柔软地陷进椅背的支撑里。
瓦尔莱塔指尖的动作更加轻柔,如同在安抚一个不安的灵魂。
瓦尔莱塔“是的,就是这样,慢慢把它交给我。我们的身体有它自己的记忆和语言,有时只是需要一点正确的引导,帮它卸下那些不必要的负担。优美与流畅,本就该是你的本能。”
她的目光透过那副功能性的护目镜,充满了专注的共情。在她眼中,特蕾西并非一件待修理的器械,而是一首旋律独特但偶有杂音的交响乐,她的工作就是那位细心且富有技巧的指挥,帮助乐手(肌肉与神经)找到最和谐一致的节奏。
恰在此时,诊室的门因未完全锁闭而被外面经过的人推开一道缝隙。
艾达·梅斯默正牵着埃米尔的手,放缓了脚步,似乎是不想打扰这里的宁静。她的目光自然地投向室内,恰好与闻声抬头的瓦尔莱塔相遇。
瓦尔莱塔的脸上没有被打扰的不悦,她甚至对艾达微微颔首示意,目光随即温和地落在紧紧依偎着艾达的埃米尔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审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专业性的观察与怜悯。她看到的是埃米尔那被创伤烙印的躯体姿态,一种在她认知里,源于神经回路“错误编码”所导致的持续痛苦。
瓦尔莱塔对艾达开口,声音依旧保持着之前的舒缓,带着同行间的尊重与一丝探讨的意味。
瓦尔莱塔“下午好,梅斯默医生。看到你依然如此耐心地引导他,令人敬佩。(她的视线温和地扫过埃米尔紧绷的脊背)只是有时,看着他这样持续地内在挣扎,仿佛每一个神经元都在相互冲突,会让我思考,是否存在一种更直接的方式,可以帮他解除这种……结构性的痛苦。我始终认为,终结持续的苦难,本身即是一种深刻的慈悲。”
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优越感,更像是一位专注于结构性解决方案的工程师,在面对一位致力于软件调试的同事时,表达着一种基于不同专业背景的、真诚的困惑与关怀。
埃米尔依旧感到了本能的紧张,向艾达身后缩了缩,但瓦尔莱塔的目光并未像针刺般追随着他,这让他稍感安心。
艾达感受到瓦尔莱塔话语中的善意,她报以理解的微笑,手轻轻拍抚着埃米尔的背,回答道。
艾达“感谢你的关心,瓦尔莱塔医生。我理解你的出发点。或许在我们看来,埃米尔的‘混乱’本身,正是他独特生命历程的一部分,而不仅仅是需要被修正的错误。”
艾达“我的工作,是陪伴他在这个基础上,找到属于自己的平静,而非用任何方式去覆盖他原有的‘代码’。”
瓦尔莱塔静静地听着,护目镜后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思索。她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试图说服,只是温和地回应
瓦尔莱塔“不同的路径,或许终将通往同一个目的——减轻痛苦。我尊重你的选择,梅斯默医生。”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道不同,亦可相为谋”的豁达。
说完,她便重新转过身,将全部的注意力温柔地倾注回特蕾西身上,仿佛那才是她此刻唯一需要对话的宇宙。
艾达也对瓦尔莱塔的背影点头致意,然后才带着埃米尔悄然离开。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走廊里,艾达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依然不认同瓦尔莱塔的方法论,但此刻,她心中弥漫的不再是戒备与寒意,而是对医学路径多样性的感慨,以及对另一位医者在其领域内专注与虔诚的尊重。
而埃米尔,虽然依旧记下了“蜘蛛一样的女人”的存在,但那份警惕清单上,危险的评级似乎悄然下调了一级。
他模糊地感觉到,那个女人和这里的一些其他人一样,只是……用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想要让人“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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