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太行山深处的雾就没散过。我叫陆川,是个民俗摄影师,为了拍摄一组“古村非遗”主题照片,辗转找到了这个叫“纸扎村”的地方。村子藏在山坳里,几十座土坯房错落分布,屋顶覆盖着枯黄的茅草,在雾中像一个个蜷缩的幽灵。村口的老槐树下,立着一排五颜六色的纸人,有男有女,眉眼画得格外精致,却在雾中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迎接我的是村长老李头,他脸上布满沟壑,眼神却异常锐利,上下打量我一番后,沉声道:“夜里别出门,尤其别碰槐树下的纸人,更别进村西的纸扎铺。”我笑着应下,心里却满是好奇。据说这村子世代以扎纸人为生,扎出的纸人栩栩如生,甚至有传言说,这里的纸人到了夜里会自己走动。
我被安排住在村东头的一间空屋,屋子很旧,墙壁上糊着泛黄的报纸,角落里堆着一些破旧的纸扎半成品。放下行李后,我忍不住拿着相机出门,想拍些素材。雾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五米,脚下的土路湿滑泥泞,踩上去发出“噗嗤”的声响。
走到老槐树下,我停下脚步。那些纸人整齐地立在树下,穿着鲜艳的服饰,有的拿着纸伞,有的提着纸灯笼,脸上的笑容僵硬而诡异。我举起相机,刚按下快门,突然发现其中一个穿红衣服的纸人,眼睛似乎动了一下。我揉了揉眼睛,再看时,纸人依旧一动不动,只是那笑容在雾中显得越发阴森。
傍晚时分,雾稍微散了些。我看到村西头有一间亮着灯的铺子,门楣上挂着“李氏纸扎”的牌匾,想必就是老李头说的纸扎铺。铺子里传来剪刀裁剪纸张的“咔嚓”声,我忍不住走了过去。
铺子门虚掩着,我推开门,一股纸浆和墨汁的味道扑面而来。一个穿着蓝色土布衫的老头正坐在桌前扎纸人,他的手法娴熟,剪刀在纸上翻飞,很快就剪出一个纸人的轮廓。老头抬起头,我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和村口的纸人长得有几分相似。
“你是谁?”老头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警惕。“我是来拍照的摄影师,想拍些纸扎的手艺。”我连忙解释。老头皱了皱眉,没说话,继续低头扎纸人。我趁机打量铺子里的景象,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纸人、纸马、纸房子,每一件都做得栩栩如生,尤其是那些纸人的眼睛,像是用某种黑色的珠子镶嵌而成,透着一股诡异的光泽。
就在这时,我看到货架最底层,放着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的纸人,穿着和我身上一样的冲锋衣,眉眼竟和我有七分相似。我吓得后退一步,指着那个纸人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老头抬起头,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它是为你准备的。”
我浑身一僵,转身就想跑,却发现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老头缓缓站起身,手里拿着一把剪刀,一步步向我走来:“我们纸扎村的人,每接待一位外来者,都会为他扎一个纸人。等纸人完成的那天,外来者就会变成新的纸人,永远留在村里。”
我这才明白老李头的警告是什么意思。我拼命地拍打着门板,大喊救命,可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老头的脚步越来越近,剪刀上闪着寒光。就在这时,我想起背包里装着的一把打火机,那是我用来应急取火的。我慌忙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身边的一堆纸扎半成品。
火焰迅速蔓延,很快就烧到了货架上。纸人、纸马在火中扭曲变形,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是在哀嚎。老头看到火势,发出一声尖锐的怒吼,扑过来想阻止我。我趁机推开他,撞开房门,冲了出去。
外面的雾又浓了起来,我分不清方向,只能拼命地往前跑。身后传来老头的嘶吼声,还有纸人走动的“沙沙”声,像是有无数个纸人在追我。我跑过老槐树下,那些纸人不知何时已经活了过来,它们伸出纸做的手臂,想要抓住我。我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拼尽全力冲过村口,向山下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我终于看到了山下的公路。我回头望去,雾中的纸扎村像一个巨大的黑影,村口的老槐树下,无数个纸人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我,像是在等待我回去。
我再也不敢停留,拦了一辆路过的货车,狼狈地离开了那里。后来我听说,纸扎村在那一夜被大火烧毁了,村里的人也不知所踪。可每当我看到照片里那些诡异的纸人,就会想起那个夜晚,想起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纸人。我知道,它们或许还在等着我,等着我回到那个充满诡异与恐惧的古村,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雾又起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霜降后的清晨,老槐树下的纸人,正对着我,缓缓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