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铺的回响

冬至的寒夜像一块浸了冰的黑布，裹得整条老街透不过气。我叫顾晓，是个古董修复师，三天前接手了爷爷留下的“顾记钟表铺”。铺子藏在老街深处，木质门脸被岁月磨得发亮，橱窗里摆着几十座各式老钟，指针却全都停在凌晨三点。

接手时，隔壁杂货铺的王婶塞给我一串桃木钥匙，眼神复杂：“你爷爷临走前特意嘱咐，夜里三点后别修钟，更别碰后院那座落地钟。”我笑着收下钥匙，只当是老人的迷信。爷爷毕生痴迷钟表修复，后院那座西洋落地钟是他的宝贝，据说从一个没落贵族手里收来，钟身刻满繁复的花纹，却从来没听过它敲响。

开业第一天，我忙到深夜。送走最后一位顾客时，墙上的挂钟正好指向凌晨两点。我揉了揉酸痛的腰，想起后院的落地钟，好奇心驱使着我推开了通往后院的小门。后院不大，青砖铺地，那座落地钟立在墙角，月光洒在钟身上，雕花的纹路在地上投下诡异的阴影。

钟面蒙着一层薄灰，指针同样停在三点。我掏出工具，小心翼翼地拆开钟壳，里面的齿轮锈迹斑斑，却依旧能看出精致的工艺。就在我用镊子清理齿轮时，一阵轻微的“咔哒”声从钟体内部传来。我以为是齿轮松动，没太在意，可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人在里面转动发条。

突然，钟摆自己晃动起来，“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寂静的后院格外刺耳。我吓得缩回手，只见钟面上的指针开始顺时针转动，从三点慢慢走向四点。就在指针指向四点的瞬间，钟身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

我壮着胆子凑近一看，只见钟体底部的木板上，掉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子，眉眼温婉，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民国二十六年，婉卿与念安。”

就在这时，我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猛地回头，后院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可当我转回头，却发现那座落地钟的钟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里面竟站着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子，正是照片上的婉卿。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襁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我的孩子……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吗？”女子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我吓得浑身僵硬，想跑却迈不开脚步。

“你……你是谁？”我颤抖着问。女子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走向我，怀里的襁褓越来越沉，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迹。“当年他们说我克子，把我的念安扔进了钟里……”她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哀怨，“我找了他几十年，可他一直不出来。”

我突然想起爷爷留下的日记，里面记载着：民国二十六年，一位姓沈的军阀夫人带着婴儿来修钟，却在铺子里离奇失踪，婴儿也不知所踪。原来，婉卿就是那位沈夫人，而她的孩子念安，竟被人藏在了落地钟里。

“你别过来！”我举起手里的锦盒，想要抵挡。婉卿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她伸出苍白的手，向我的脖子抓来。就在这时，墙上的挂钟突然集体敲响，凌晨三点的钟声回荡在铺子里。婉卿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怀里的襁褓掉在地上，里面竟空无一物。

我趁机跑出后院，躲进前堂，死死地锁上了门。透过门缝，我看到婉卿的身影在月光下扭曲、消散，最后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落地钟里。钟摆停止了晃动，指针再次停在了凌晨三点。

第二天一早，我打开后院的门，那座落地钟依旧立在墙角，钟门紧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捡起地上的锦盒，照片上的婉卿依旧笑靥如花，可我却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从那以后，我严格遵守爷爷的嘱咐，夜里三点后再也不碰任何钟表。可每当深夜，我总能听到后院传来轻微的“滴答”声，还有女子的啜泣声，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悲伤。我知道，婉卿还在找她的孩子，而那座落地钟里，藏着一段尘封的悲剧。

又一个冬至的夜晚，我关了铺子的门，准备回家。路过后院时，我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座落地钟。月光下，钟门缓缓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是照片上的婴儿。他对着我笑了笑，然后向婉卿消失的方向跑去。

我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身后传来婉卿温柔的呼唤声：“念安，等等娘……”那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寒夜中。

我再也不敢回到钟表铺，也再也不敢碰任何老钟。我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唤醒，就再也无法平息。而顾记钟表铺里的那些老钟，或许还在凌晨三点准时响起，诉说着那段被时光掩埋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