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镜泣血

霜降那天，陈默驱车来到外婆留下的老宅。青瓦土墙的院子里，几株枯藤缠绕着断壁，檐下的铜铃在秋风中晃出细碎的声响，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外婆走了三个月，这座藏在深山里的老宅就荒了三个月。陈默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尘埃与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客厅正中的八仙桌上，摆着一面蒙着红布的铜镜，镜框是镂空的缠枝莲纹，边缘已经氧化发黑。

“这镜子有些年头了，你外婆生前宝贝得很，不让任何人碰。”前来帮忙收拾的邻居王婶指着铜镜，眼神里带着忌惮，“听说啊，这是你外婆年轻时从一个古董贩子手里买来的，后来就总说镜子里有人说话。”

陈默只当是老人的胡话，笑着掀开红布。铜镜表面有些模糊，他用抹布擦了擦，镜中立刻映出他的脸，只是脸色苍白得有些异常。他晃了晃脑袋，镜中的人影却慢了半拍，嘴角似乎还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看错了吧。”陈默喃喃自语，将红布重新盖好。

收拾到外婆的卧室时，他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本泛黄的日记。字迹娟秀，是外婆年轻时的笔迹。日记里大多是日常琐事，直到最后几页，字迹变得潦草混乱：

“镜子里的女人又在哭了，她穿着红嫁衣，说她好冷。”

“她让我帮她找一样东西，说找不到就永远困在里面了。”

“我看到她的手伸出镜子了，冰冷的，像蛇的皮肤。”

“不要看镜子，千万不要在午夜看镜子……”

最后一页的字迹被泪水晕开，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暗红色的指印，像是血。陈默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小时候，外婆总是在午夜时分悄悄来到客厅，对着铜镜喃喃自语，神情虔诚又恐惧。

那天夜里，陈默睡在老宅的客房。凌晨时分，他被一阵细微的啜泣声吵醒。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从客厅传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他壮着胆子起身，走到客厅门口，借着月光，看到那面铜镜上的红布已经掉在了地上，镜中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是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人，长发披散，脸埋在发丝里，肩膀不停颤抖，哭声就是从她那里传来的。陈默吓得浑身僵硬，想要后退，却发现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女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漆黑。她看着陈默，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终于有人来了，帮我找找，我的簪子不见了。”

“你是谁？”陈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叫婉娘，民国三十年，我本该嫁给镇上的张公子，可大婚那天，他悔婚了。”婉娘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从漆黑的眼睛里流出来，滴在铜镜上，化作暗红色的血珠，“我穿着嫁衣，在这屋里上吊了，我的凤簪也不见了，没有它，我走不了，只能困在这镜子里。”

陈默看着镜中泣血的婉娘，想起外婆日记里的话，心里又怕又怜。“你的簪子……可能在哪里？”

“我不知道，只记得那天，有人冲进屋，抢走了我的簪子，还推倒了我。”婉娘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求你，帮我找找，找到它，我就能安息了。”

说完，婉娘的身影消失在铜镜里，哭声也随之停止。陈默瘫坐在地上，冷汗浸湿了衣衫。

第二天一早，陈默开始在老宅里寻找凤簪。他翻遍了各个角落，都没有找到。王婶听说了昨晚的事，吓得连连摆手：“这宅子邪性，你还是赶紧走吧，别惹上不干净的东西。”

陈默没有走，他想起外婆日记里的执念，想起婉娘泣血的哀求，决定一定要找到那支凤簪。

他来到老宅的后院，那里有一棵老槐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外婆说过，这棵树是她嫁过来时亲手栽的。陈默围着树转了一圈，发现树干根部有一块松动的泥土。他蹲下身，用手挖开泥土，里面埋着一个小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果然放着一支凤簪。簪子是纯金打造的，上面镶嵌着一颗红宝石，只是红宝石已经失去了光泽，变得暗沉。陈默拿起凤簪，一股冰冷的气息从指尖传来。

当晚午夜，陈默拿着凤簪来到铜镜前。他掀开红布，铜镜里立刻映出婉娘的身影。婉娘看到凤簪，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我的簪子，终于找到了。”婉娘伸出手，从镜中接过凤簪，插在自己的发髻上。她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眼睛里也有了神采。

“谢谢你。”婉娘对着陈默深深一拜，“我被困在这里七十多年，终于可以走了。当年抢我簪子的人，是张公子的小妾，她怕我嫁过去威胁她的地位，就趁我不备抢走了簪子，还把我推上了吊绳。我怨气难消，才附在镜中，惊扰了你的外婆，也惊扰了你。”

陈默摇摇头：“举手之劳。”

婉娘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她最后看了一眼铜镜，笑着说：“这面镜子，以后不会再闹鬼了。”说完，她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空气中。铜镜上的血珠也渐渐褪去，恢复了平静。

陈默将凤簪重新放回木盒，埋回老槐树下。他看着铜镜，镜中只剩下自己的身影，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第二天，陈默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老宅。临走前，他又看了一眼那面铜镜，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镜面上，反射出温暖的光芒。檐下的铜铃晃了晃，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婉娘的道谢。

车子驶离山村时，陈默回头看了一眼老宅，它静静地立在群山之中，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安宁。他知道，有些执念，终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就像婉娘的怨气，被一支凤簪，一份善意，彻底化解。

而那本泛黄的日记，那面古老的铜镜，还有老槐树下的凤簪，都将成为这个深山老宅里，一段尘封的往事，被时光永远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