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龙延香依旧袅袅，却驱不散那股沉甸甸的压抑。殿角的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气，却无法冷却宇文靖心头焦灼的火焰，他坐在御榻边，目光片刻不离榻上沉睡的人。
自从把萧静昀从墨离处带回，已经整整三日。榻上的人，安静得如同没有生命的玉雕，层层叠叠的锦褥几乎将他淹没，他瘦得惊人，露在丝被外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肤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在殿内幽暗的光线下，像初冬清晨凝结的薄霜，脆弱得仿佛一触即化。唯有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和鼻翼间微不可察的气息，证明他还活着。
宇文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悬停在萧静昀冰凉的鼻端之下，屏住呼吸，直到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气息拂过指腹，他那颗悬在万丈深渊的心才得以稍稍回落片刻。每一次这样的试探，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恐惧几乎将他吞噬。
终于，在宇文靖快要被这无望的等待逼疯时，他看见萧静昀浓密如鸦羽的长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那细微的动作，却如同惊雷般在他心头炸响，宇文靖几乎是瞬间从床边的椅子上弹了起来，屏住呼吸看着塌上那脆弱的身影。
萧静昀的意识如同在无边无际的冰冷深海中沉浮，挣扎了不知多久，才终于艰难地挣脱了那沉重的黑暗。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钧巨石，他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撑开一丝缝隙。
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不是墨离的清雅小居，而是熟悉的承尘藻井——他又被带回了紫宸殿。
“静昀？！”宇文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小心翼翼，他颤抖着手，却又不敢触碰，似是生怕惊碎了一场美梦，声音轻柔，“总算醒了……感觉如何？”
萧静昀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宇文靖忙将他扶起一些，让他能半靠在自己臂弯里，“别急，先喝点水……”他的声音依旧放得极低柔，带着哄劝的意味，另一只手端过早已准备好的温水，小心地送到他唇边。
萧静昀没有抗拒，顺从地抿了一小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润泽。
"好些了吗？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宇文靖又问，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期待与忐忑。
萧静昀缓缓抬眼，眸中是散不开的疲惫与空茫，声音低弱得几乎听不见："臣......想回府......"
短短四个字，如同一把钝刀，狠狠捅进宇文靖心口。他手臂一僵，随即强压下那股翻涌而上的苦涩，勉强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你如今心脉受损，气血两亏，连坐都坐不稳，哪里受得住车马劳顿？紫宸殿里有最好的御医，最好的药材，朕在这里守着你，你需要什么，朕……"
话未说完，他就看到萧静昀已然重新闭上了眼，唇角绷成一条倔强的直线，显然不想再听下去。那拒绝的姿态如同一堵无形的墙，将宇文靖所有未出口的关切都挡在了外面。
宇文靖的手微微发抖，最终只能小心翼翼地将人重新放回枕上，掖好被角，低声道，“你……再睡一会儿……等你好一些，朕再……送你回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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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日，殿内的气氛愈发沉重。萧静昀大部分时间都陷在昏睡之中。难得清醒时，也只是双眼无神地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发呆，仿佛灵魂已经抽离。那日之后，他再未开口说过一句话，也，再未看过宇文靖一眼。
喂来的汤药，他薄唇紧抿；精心准备的膳食，他也微微偏开头。那双曾经清亮如星的眼眸，始终只剩下一片死寂。这无声的抗拒比任何言语都更伤人，如同一把钝刀，日复一日地凌迟着宇文靖的心。
“萧静昀，你到底在闹什么？”连日来的耐心已然耗尽，宇文靖终于忍不住爆发，“朕这般宠着你，护着你，你就这样给朕冷脸！朕倒是想问问，朕是哪里对不起你了！还是说，丞相是看上了南疆那位阴险谋士，想要住到他那里去养病！”
手中的药碗被宇文靖用力砸在地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床上的人身子猛地一颤，胸腔内脆弱的心脏顿时激起一阵狂跳，他无意识的“唔”了一声，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透出骇人的灰败，绀紫的唇微微张着艰难的呼吸却几乎吸不进多少空气。整个人无意识的抽搐了两下后突然归于沉寂。
原本难压火气的宇文靖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那刻意维持的帝王威仪瞬间崩塌，猛地伸出手臂，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力道，将榻上那单薄得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身体死死搂进自己怀里！“静昀！御医！”
御医冲进来施救，诊脉时几乎已摸不到萧静昀的脉息，宇文靖浑身颤抖的承受着即将失去他的恐惧，直到御医凝重的声音传来：“心脉暂时稳住了。只是丞相如今神形俱枯，心脉散若浮埃，游丝欲断，再禁不起半分惊扰。”
室内重新归于寂静，宇文靖颓然的瘫软在床侧，指尖还因后怕微微发着颤，轻轻的拽住萧静昀毫无温度的手指，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压抑的痛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深处挖出来：“静昀……你到底要朕怎么样……”
回应他的是无边的寂静。宇文靖一动不动的伏在床边，时间仿佛已经静止。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缓缓起身坐到床边，将床上毫无生气的人抱进怀里：“朕知道……你的心结是什么……”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柳青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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