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怀里的身子轻微的颤动了一下,宇文靖心中苦涩,“你是在怪朕……怪朕偏袒柳青澜……是吗?”他将脸埋进萧静昀散着淡淡药香的颈窝,声音闷闷地传来。
“朕还是储君的时候,奉父王之命下江南查贪墨之案,在途中遇伏,对方手段狠辣,是铁了心要置朕于死地!当时柳青澜的父亲柳毅,为护朕突围……身中二十七箭……”宇文靖的声音低沉,回忆着当年那个忠勇身影,“后来……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将年仅十岁的柳青澜……托付给了朕……”
宇文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太后怜他年幼失怙,又感念其父忠烈,便将他接入宫中,养在膝下……从小到大,朕……朕一直纵着他,宠着他……把他当亲弟弟一样护着……”他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只因这份情义和责任……朕……朕无法割舍……”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宇文靖沉重的呼吸声和烛火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时间仿佛凝固,就在宇文靖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窟时——
怀中那具一直冰冷的身体,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一个低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萧静昀紧抿的唇缝间逸出:“……亲……弟弟?”
那声音很轻,很飘忽,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宇文靖的心湖,激起了丝丝微澜。他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稍稍退开一些,双手扶着萧静昀单薄的肩头,目光急切地锁住那微微睁开,却尚带着迷茫的眼眸。
“是!”宇文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真诚与迫切,“他是朕看着长大的,甚至可以说……是朕养大的……”他小心翼翼的看着萧静昀低垂的眼眸,看到他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只是朕万万没想到……他竟会鬼迷心窍,勾结外邦……谋害丞相!”宇文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愤怒,“朕已下令将他禁足府中,只是……念及柳将军的恩情,朕想……再护他一次,最后一次……”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
殿内再次陷入寂静,但这寂静之中,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坚冰在悄然融化。宇文靖屏住呼吸,紧张的看着眼前眉眼低垂的人,然后,看到他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一个低弱到只剩气音的字眼逸出唇间:“好……”
这一个字,却像一道微弱却炽烈的光,瞬间刺破了宇文靖心中积压多日的阴霾!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人重新搂进怀里,却又在瞬间意识到怀中人的脆弱,慌忙松开了些力道,生怕弄疼了他。
萧静昀静静的伏在他的肩头,任由宇文靖的手臂箍得他脊骨生疼,可却又从这痛楚里尝出一丝可悲的甜。那些辗转病榻时噬心的委屈,仅因“亲弟弟”三个字,便冰消雪融,身子也跟着松泛了一些,他自嘲的抿了抿嘴,似在嗤笑不争气的自己,对这位君王依然情根深种,难以割舍。
宇文靖抱了他许久,才依依不舍放开,扶着他靠回到层层叠叠的软枕上,细致地在他腰后垫上数个靠垫,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确保他能坐稳后,便拿起旁边温热的湿帕,极其轻柔地擦拭萧静昀额角的细密冷汗。
“饿不饿?”宇文靖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柔和,“御膳房熬了清淡的参茸鸡茸粥,一直温着,朕让人端一点来,好不好?”
这一次,萧静昀没有再拒绝,他微微阖眼,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宇文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软得不成样子。他立刻扬声,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和喜悦:“来人!快!把温着的鸡茸粥端来!”
宫人很快端着一个温润的白玉小盅进来,宇文靖亲自接过,用白玉小勺舀起浅浅一勺,仔细吹了又吹,确认温度恰好,才小心翼翼地递到萧静昀唇边。
然而刚喂了两小口,当宇文靖第三次把小勺递过去时,萧静昀便微微偏开了头,眉头习惯性的蹙起,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不适,胃脘深处传来一阵细微却熟悉的翻搅和闷痛感,瞬间打消了那点刚刚升起的食欲。
“又难受了?”宇文靖急忙放下手中的玉盅,立刻坐到床边,倾身将人半揽进怀里,温热的手掌迅速地覆上他微凉的上fu。掌心的热du透过薄薄的qin衣,带着一股柔和的力dao缓缓打着圈,安fu着那不安分的胃脘。
那熨帖的暖意和恰到好处的力dao,奇异地缓解了胃腑深chu的绞痛。萧静昀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好些了吗?”宇文靖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心疼,见他微微点头才松了一口气,轻声问道,“再吃一点好不好?”
然而,萧静昀已然没了食欲,微微摇了摇头,纤长的睫羽无力地垂落下来。极度虚乏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残存的意识,沉重的头颅缓缓向一侧歪去,再次昏睡过去。
宇文靖心头一颤,伸出指尖悬在他鼻端许久才敢落下——还好,感受到温弱的气息如游丝拂过指腹,他才狠狠的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托住臂弯中那颗无力的头颅放平到枕上,俯身在他额角落下轻柔的一吻。
紫宸殿的时光,仿佛被拉长,被滤去了喧嚣,只剩下药香、阳光和温情。
萧静昀的虚弱得令人心惊。每日能咽下的不过两三口米粥,胃腑脆弱异常,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强烈的恶心感,一阵干呕后将才咽下的药粥都吐个干净。宇文靖总是不厌其烦的将温热的手掌覆在他胃脘上,替他暖着揉着,待他缓过一些再重新喂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