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雪上加霜

紫宸殿偏殿内，药香混着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沉重得令人窒息。

御医刚收了针，宇文靖就急切的问道："如何？"

御医擦了擦汗，垂首恭敬回禀："丞相大人胃络出血之象……已暂时止住。然……”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选择措辞，“大人脾胃本就虚寒，根基薄弱，此番又受此烈酒刺激，胃腑内壁受创非轻，恐有反复之虞。之后五日，需得禁食，臣会每日为大人施针，若五日之内，未再呕血，方可进些稀薄米油、参汤之类温养。只是……”

"只是什么？"宇文靖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迟疑，声音陡然冷了几分。

御医叹了口气：“丞相大人沉疴初愈，元气本就大伤未复，此番又遭此重创，更是雪上加霜。这胃疾......怕是要落下病根了。日后饮食需得格外小心，稍有不慎便会反复发作。更兼大人气血两亏，五脏皆损，这身子骨......"他不敢再说下去，只重重叩首。

宇文靖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御医，仿佛要将人刺穿："你的意思是，他的身子...再也好不了了？"

殿内温度骤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御医抖如筛糠，跪伏在地："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为大人调养。"

宇文靖的眉头越皱越深，眉间那道褶皱几乎要刻进骨子里。他低头看向怀中还在微微颤抖，眉头紧蹙的人，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还疼得厉害吗？"

萧静昀无力回应，只是闭着眼微微点头，唇间溢出细碎的呻吟。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唇色几近灰白还沾着未擦净的血迹，整个人脆弱得如同一尊冰雕，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宇文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掌心覆在他胃脘处，能清晰地感受到单薄肌肤下，那器官正一阵阵的抽搐痉挛。他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御医："可有止疼的法子？他这般疼下去如何是好？"

御医的目光落在宇文靖始终覆在萧静昀胃脘处的手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正以极其轻柔的力道缓缓打着圈，"如陛下这般...搓热掌心轻轻按揉，或用汤媪暖着，待痉挛散开，便不会那么疼了。"顿了顿他又嘱咐道，"只是切不可用力按压，否则恐伤及内里致再度出血。"

宇文靖紧抿着唇，不再言语，只烦躁的挥了挥手。御医如蒙大赦，连同殿内侍立的宫人，一同退了出去，厚重的殿门被轻轻阖上。偌大的寝殿，霎时只剩萧静昀时轻时重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在宇文靖持续不断的按揉下，掌下的器官终于不再那般冷硬，怀中人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软软的倚在他怀里，仿佛一只没有生气的猫。他低头，声音轻柔的不可思议："可好些了？"

"嗯..."萧静昀轻轻应了一声，这轻若蚊蝇的一声，却让宇文靖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分。

"为什么喝那杯酒？"宇文靖突然问，声音里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萧静昀眼睫颤了颤，微微睁开一线，那双总是清明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国体..."

"胡闹！"宇文靖低声呵斥，但那声音里没有多少怒意，反而浸满了心疼与无奈，"区区南疆小国，也配让你拿命去拼？"

烛火在萧静昀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他积攒着力气，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那墨离...摆明了...就是冲臣来的..."声音轻若飘絮，“臣若不饮……陛下……怕是要为难……”

皇帝的身体僵了僵，眼底掀起惊涛骇浪，手上却将人搂得更紧了些，几乎要揉进骨血里："有朕护着你，你怕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闹这一出，自己遭罪不说，朕也跟着你折腾..."

一阵倦意袭来，萧静昀的意识开始模糊，昏沉间，他无意识地呢喃："陛下...要护着...柳大人..."

宇文靖浑身一震，皱眉低头看向怀中人——却发现萧静昀已经昏沉睡去，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脆弱的阴影，唇色依旧惨淡得吓人。

"朕还不够护着你吗..."宇文靖的声音轻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怜惜与温柔，"小没良心的..."最后几个字几乎化作一声叹息，消融在寂静的殿宇中。

夜深了，紫宸殿偏殿内只剩下一盏孤灯执着地亮着。宇文靖靠在床头，姿势僵硬却固执地维持着，让萧静昀能安稳地蜷在他怀中。皇帝的手依然覆在那瘦削的胃脘处，不厌其烦地画着圈轻轻揉按，仿佛这样就能驱散怀中人所有的痛苦。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清辉无声地洒落在雕花窗棂上。宇文靖盯着怀中人苍白的睡颜，眼神复杂难辨。他想起墨离敬酒时那抹得逞的笑，也看到了柳青澜与南疆使者交换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陛下..."萧静昀在梦中轻唤，声音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宇文靖几乎是本能地收紧手臂，将人更密实地护在怀中，声音低沉而坚定，"朕在。"

他的目光落在萧静昀微微颤动的睫毛上，那里还沾着一点未干的湿意。不知是疼痛带来的生理泪水，还是梦中难言的委屈。宇文靖的心口突然泛起一阵尖锐的疼，比任何刀剑所伤都要剧烈。

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怀中人冰凉的脸颊，拭去那点湿意。月光透过窗纱，为萧静昀苍白的睡颜镀上一层银辉，更显脆弱易碎。宇文靖的指尖流连在那精致的轮廓上，从微蹙的眉间到挺直的鼻梁，最后停在失了血色的唇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