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相府书房内，一盏孤灯摇曳。萧静昀披着单薄的外袍，伏在案前批阅公文。烛火映着他苍白的面容，偶尔从唇间溢出一两声压抑的轻咳。
忽然院中传来一阵骚动，他眉心微蹙，刚抬起头——
“砰！”的一声。
书房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几片未化的细小雪粒，呼啸着卷入温暖的书房，瞬间吹得烛火疯狂摇曳。
宇文靖一身玄色常服，立在门口，肩头落着薄薄的雪尘，发间也沾染着寒气，深邃的眉眼在跳跃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冷峻，带着一路疾驰而来的风霜和压抑不住的火气，目光如刀，直刺向案后那个苍白的身影。
“咳……咳咳……” 骤然灌入的冷风呛得萧静昀一阵剧咳，那咳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单薄的身躯随着每一次呛咳剧烈颤抖，脸色由白转红，眼尾逼出一点湿意。
宇文靖的火气被这咳声生生截断。他急忙转身关紧了房门，将寒风隔绝在外，然后快步回到萧静昀身边，一手扶住他颤抖的肩膀，一手在他背上轻拍，力道适中地替他顺着气。
"药呢？"宇文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空荡荡的案几上，眉头紧锁。他随手拿起一旁的茶壶，倒了杯热茶，递到萧静昀唇边，"润润。"
萧静昀就着他的手抿了两口茶水，才勉强止住咳。他喘息着低声问，声音嘶哑：“陛下夤夜驾临，不知……所为何事？” 他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疏离，却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宇文靖放下茶盏，那股被强行压下的怒火又窜了上来。他重重一掌拍在案上，震得公文都跳了跳："朕倒要问问萧卿是何意！朝堂上装聋作哑，朕的传召又敢抗旨不遵，你真当朕不会治你的罪？"
萧静昀缓缓站起身，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宇文靖下意识伸手去扶，却又被他轻轻避开，"臣不敢。"萧静昀低垂着眼帘，"臣只是...谨守本分。"
"本分？"宇文靖气极反笑，声音陡然提高，"朝堂之上不替君分忧，帝王传召抗旨不尊，你守的哪门子的本分？"
烛火被重新点燃，昏黄的光线映照着萧静昀苍白的脸。他缓缓抬眼，黑曜石般的眸子里一片沉寂："陛下要的不正是骄奢淫逸、嚣张跋扈的丞相吗？"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扎进宇文靖心口。他猛地扣住萧静昀的手腕，将人拉近，两人鼻息相闻："你是在怪朕？"
萧静昀任由他钳制，不挣扎也不迎合，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宇文靖手上力道加重，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那截细瘦的腕骨，触手处冰凉得惊人，"从昨日离宫到今日朝堂，你存心要气死朕是不是？"
萧静昀忽然笑了，那笑容脆弱得像冰面上的裂痕，一触即碎："陛下说笑了。臣只是......做个称职的奸相罢了。"烛火噼啪作响，映得萧静昀面色越发苍白。
宇文靖瞳孔微缩。"萧静昀！"宇文靖暴喝一声，额角青筋暴起，眼中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你——"
话未说完，萧静昀又剧烈地咳了起来，这次咳得更加厉害，整个人都弯下了腰，几乎站立不住。宇文靖所有怒火突然凝固在这一刻，化作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慌。他急忙将人打横抱起，抱回卧房，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
"...药喝了吗？"皇帝生硬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萧静昀好不容易止住咳，微微摇头气息微弱："相府的药...不如宫里的好。"
宇文靖哼笑一声，"不是你自己闹着要回相府养病的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触手仍是微烫："还烧着。"
萧静昀下意识地偏头避开那只手，却又因这个动作牵动了气管，再次咳了起来。宇文靖眉头紧锁，转身从案上倒了杯温水回来，不容拒绝地递到他唇边，"明日，朕让太医院把药送来......"
萧静昀闭了闭眼，没有回应。
宇文靖看着他疲惫的样子，所有质问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最终，他只是轻轻拉过锦被，盖住萧静昀单薄的身躯："好生歇着......别又糟蹋自己。"说着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道："明日早朝，朕要看到往日那个萧静昀。"
萧静昀睁开眼，微微偏头望向门口，轻声道："臣...尽力。"
宇文靖眉头紧锁，对这个敷衍的回答极为不满。他冷哼一声，丢下一句狠话："若再敢靠着柱子装死，朕就砍了那根龙柱！"
书房内，重归死寂。只有烛火还在不安地跳动。宇文靖走后，那压抑的咳声便再也无法控制，断断续续地在空旷的室内响起，一声比一声沉闷，一声比一声揪心，如同垂死的哀鸣，在冰冷的夜里回荡了整晚。每一次剧烈的呛咳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闷痛。
天色将明未明，灰蒙蒙的光线透过窗纸渗入书房。沈砚端着热水，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准备伺候丞相洗漱。
“相爷，该起了……”他的声音在看清床上情景时戛然而止。
萧静昀蜷缩在锦被深处，昏昏沉沉地睡着，眉宇间依旧紧锁着痛苦。最刺目的，是滑落在枕畔的一方素白丝帕——那帕子中央，赫然洇染着几点暗沉猩红！这不详的颜色，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点点寒梅，怵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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