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靖抱着怀中滚烫的身躯疾步穿过回廊,怀中人轻得过分,那截从玄色大氅里滑出的手腕苍白纤细,淡青色的脉络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仿佛稍一用力便会折断。他心头莫名地一紧,脚下步伐更快了几分。
偏殿暖阁内,地龙烧得正旺,驱散了殿外的寒意。宇文靖小心翼翼地将人安置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榻上,帮他褪下繁重的朝服,塞进厚实的锦被中。
怀中的人软若无骨的让他摆布,脖颈无力的后仰,头枕在他的肩上,每一次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滚烫的温度,喷洒在他颈间。即使裹在厚厚的锦被里,身子仍瑟缩着止不住的发抖。
"冷?”宇文靖俯身,低沉的声音落在萧静昀耳边,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直起身,转头对着侍立在一旁的王德全吼道,“再添一床厚被来。御医呢?怎么还没到!”声音里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宫女抱来一床新的锦被,却见天子已亲自抖开,盖到萧静昀身上,替他掖好被角,又拧了冷帕,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似乎带来一丝慰藉,萧静昀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瞬。
御医几乎是跑着进来的,手刚要搭上萧静昀的手腕,他却突然呜咽一声,下意识的躲避触碰。宇文靖立刻扣住他的手腕:"别动。"
这声呵斥竟比安神香还管用。萧静昀睫毛颤了颤,竟真的安静下来。
御医跪在榻前,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诊脉,那纤细腕骨上传来的脉搏混乱而急促。
宇文靖的目光沉沉落在御医脸上:“如何?”
“回禀陛下,”御医额头触地,声音带着惶恐,“丞相大人乃是积劳成疾,外感风寒,加之……忧思过重,郁结于心,以致邪热内炽,高烧不退,元气耗损过剧,才致昏厥。眼下急须退热安神,固本培元……更须……疏解心郁,否则……恐伤根本。”
“郁结于心?”宇文靖咀嚼着这四个字,沉默片刻,只冷声道:“开方,煎药。”
“是。”御医如蒙大赦,连忙退下去开方抓药。
宇文靖盯着他紧蹙的眉心,"头疼?"指尖力道不轻不重地按上他的太阳穴。
萧静昀在昏沉中微微睁眼,眸中水雾氤氲。他恍惚看见玄金龙纹在眼前晃动,微凉的手指正缓解着他颅内的钝痛。这一定是梦——那个冷心冷情的帝王,怎会为他纡尊降贵?
"...陛下?"声音轻得像雪落。
"嗯。"宇文靖手上动作未停,"朕在。"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萧静昀眼角发红。他昏昏沉沉地想抬手,却连指尖都抬不动,只能任由意识再次沉入黑暗。恍惚间,有人托起他的后颈,将苦涩的药汁递到他唇边。
"喝药。"熟悉的命令口吻。
苦涩的味道令他下意识的抗拒,喉结艰难地滚动,大半药汁都从嘴角溢出。下一刻,带着薄茧的拇指擦过他的唇瓣。
"...闹脾气?"宇文靖低哼一声,带着不易察觉的……无奈?没等萧静昀混沌的脑子想明白,阴影便笼罩下来。温热的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覆上了他的,撬开了他无力的齿关。药汁混杂着独属于帝王的龙涎香气息,被强硬地渡入口中。
唇上突如其来的柔软触感令萧静昀瞬间清醒了几分。帝王温热的舌尖抵着他上颚,逼着他不得不吞咽。
喂完药,宇文靖若无其事地直起身,仿佛方才做出惊人之举的不是他。
"丞相好大的胆子。"他声音沙哑,"连朕赐的药都敢吐。"
萧静昀神思混沌,只隐约听见个"赐"字,本能地要起身谢恩。刚撑起半身就一阵天旋地转,栽进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
宇文靖顺势将人按回枕上,手掌仍垫在他脑后:"朕准你动了?"
这般近距离,萧静昀模糊的视线捕捉到天子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情绪……是心疼吗?这个荒谬的念头刚浮现,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颗火种,瞬间点燃了微弱的、不敢奢望的火苗。
"闭眼。"宇文靖命令道,“御医说你是积劳成疾,风寒入骨,忧思过甚……哼!朕倒真不知道,你这个‘骄奢淫逸’的奸相,竟如此‘恪尽职守’,‘为国操劳’!”
“奸相”两字如同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入萧静昀最脆弱的地方。刚刚燃起的那点荒谬星火,瞬间被这盆冷水浇得透心凉,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难言的苦涩。
浓重的疲惫瞬间席卷了他,他乖顺地、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麻木,重新合上眼帘,将眼底翻涌的酸涩和自嘲深深掩藏,任由颅内一阵阵的刺痛一寸寸磋磨他的精神,脸色在烛光下似乎又白了几分。
殿内陷入一片沉寂,片刻后,身侧的锦褥微微下陷,紧接着他的头被一只干燥温热的手掌轻轻托起,随后安置在了宇文靖的腿上。那带着薄茧的手指,再次落在他的太阳穴上,力道适中地按压着,指尖微凉,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耐心。
这太过恩宠了,萧静昀却没有力气抗拒,只有混沌的思绪开始胡思乱想,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还真是……帝王心术啊。
然而身体的极度不适让他放任自己在这短暂而虚幻的温柔假象里沉沦,意识如同沉入水底,渐渐模糊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