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中,似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惊恐。接着是门被用力推开的声音,冷风猛地灌入,激得他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相爷!相爷您怎么了?您醒醒!” 是沈砚惊惶的声音,彻底撕破了书房的死寂。
有人冲到他身边,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有力的手小心翼翼托起他的肩膀,触手是惊人的滚烫。那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灼烧着来人的掌心。
萧静昀被这动静和触碰惊醒,长睫颤动,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头痛欲裂,像有无数根钢针在脑子里搅动。
“相爷您发烧了!属下这就去请太医!替您告假。” 沈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不……”萧静昀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备朝服…更衣。”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陛下说了……今日……要北境的……方略……”
沈砚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取来了朝服。萧静昀强撑着坐直了一些,让沈砚为他梳洗更衣,却在站起身系玉带时又是一阵眩晕,软软的又跌坐了回去。
“相爷!”沈砚惊呼一声,急忙扶住他。
"参片。"他气若游丝,沈砚急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盒,里面是御赐的长白山老参切片,拿了两片让萧静昀含在舌下,苦涩的味道让他略微清醒了些。
"备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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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前,文武百官已经列队等候。当萧静昀的轿辇缓缓停在玉阶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了过来。
萧静昀一袭月白色丞相朝服,肩上披着玄色大氅,脸色苍白中透着不正常的潮红。他缓步走上台阶,脚步虚浮得几乎像是踩在云端。一阵寒风吹来,他掩嘴咳嗽了几声,身形单薄的像是下一刻就会被风吹散。
"萧相今日气色不佳啊。"御史大夫王肃阴阳怪气地说道,"莫非是赈灾方略太难写,熬夜伤神了?"
萧静昀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径直走到文官首位站定。殿内虽然比外面暖和些,但他仍觉得寒意刺骨,手指在袖中微微发抖。
当皇帝宇文靖踏入大殿时,萧静昀正闭目靠在盘龙柱上,脸色煞白如纸。朝臣们纷纷跪拜,他却只是勉强站直身体,行了一个简礼。
高烧带来的酸痛深入骨髓,每一处关节都像是被碾碎又重新拼凑起来。更折磨人的是那忽冷忽热的煎熬——明明体内像有烈火焚烧,却偏偏一阵阵发冷,即使裹着厚厚的貂裘大氅,也止不住打颤。
宇文靖的目光在萧静昀身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北境旱灾,诸位爱卿可有良策?"宇文靖开门见山。
户部尚书李岩出列:"臣以为当先开仓放粮,但需严防灾民流窜——"
"开仓放粮?"王肃冷笑打断,"国库存粮有限,若全用来赈灾,边关将士吃什么?依我看,当严控灾民流动,防止引发骚乱!"
朝堂上顿时争论不休。萧静昀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那些声音像锥子一样刺入他的太阳穴。太极殿的金碧辉煌,此刻在萧静昀眼中只剩下刺目眩晕的光斑和扭曲晃动的轮廓。
"萧卿怎么看?"宇文靖的声音穿透嘈杂。
没有反应。
"萧相。"宇文靖提高声音。
萧静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才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帘。眼前是模糊晃动的人影,他费力地聚焦,视线越过众人,才勉强对上御座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陛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宇文靖眉头微蹙,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朕问你北境赈灾的方略。"
萧静昀这才从宽大的紫袍袖中取出一份奏折,指尖抖得厉害,将奏折递给了身旁的太监:"臣以为......可从江南征调钱粮……"
王肃立刻插嘴:"萧相这方略怕不是纸上谈兵?江南调粮耗费巨大,况且——"
"况且什么?"萧静昀突然抬眼,目光如刀,"王大人是觉得江南的粮食该留着给你这样的庸官饱食终日?还是说..."他微微喘了一口气,掩唇轻咳着说,"...还是说本相动了王大人的财源?"
王肃的脸色瞬间涨红:"你......你血口喷人!陛下,臣冤枉啊!"
"萧卿!"宇文靖淡淡的出声,"朝堂之上,注意言辞。若无证据,不可妄言。"声音听不出怒意却带着冷意。
萧静昀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却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憋闷异常,眼前阵阵发黑,身形不受控制的晃了晃,忙扶住了身边的盘龙柱才没有倒下。
宇文靖眯起眼睛,突然大步走下御阶。
"退朝!"皇帝厉声喝道,朝臣们一时面面相觑,慌忙退下。
宇文靖一把扶住萧静昀的手臂,触手是一片滚烫:"发着高热还来上朝,不要命了?"
萧静昀气息微弱:"是陛下...昨日亲口说...不准臣迟到..."
“牙尖嘴利,萧卿这是怨朕?”宇文靖气极反笑:"朕倒不知,萧卿脾气这般大。"
萧静昀还想说什么,却突然身子一软,无知无觉的倒了下去。宇文靖眼疾手快地揽住他的腰,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打横抱起。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王肃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宇文靖冷冷扫视一圈:"都愣着做什么?退朝!"
说罢,抱着昏迷的萧静昀大步走向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