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没再多话,踩着夕阳的余晖回了谢家。刚进院门,解雨臣就攥着陈璇的手腕往书房走,步子急得带起一阵风,倒像是怕晚了片刻,那相册就会凭空消失似的。
书房里还留着墨香,解雨臣熟门熟路地从书架顶层取下一本烫金硬壳相册,指尖拂过封面的浮尘,才小心翼翼地翻开。他指着第一页上的黑白照片,语气平静:“这就是解连环。”
照片上的青年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倚着一棵老槐树笑,眉眼间带着股桀骜的野气。陈璇凑近看了半晌,眉头轻轻蹙起来:“你不觉得他跟吴三省长得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吗?”
“正常。”解雨臣指尖点了点照片边缘,“我小时候就问过爷爷,吴家跟谢家本就沾亲带故,我爷爷和吴邪的奶奶是隔了好几辈的表亲。论起来,吴三省和我养父的亲缘不算远,长得比双胞胎还像,也不奇怪。”
陈璇“嗯”了一声,嘴上说着“那的确是正常”,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她盯着照片上解连环的眉眼,脑子里乱糟糟的——要是解连环真的活着回来,要是他和吴三省动了什么手脚……这事儿怎么想怎么透着股不对劲。
“在想什么?”解雨臣的声音突然响起。
陈璇猛地回神,下意识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俩人长得这么像,要是动点歪脑子……”
“歪脑子?什么歪脑子?”解雨臣追问,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陈璇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把话头咽了回去,伸手翻过一页相册,故作轻松地打岔:“没事没事,就是随口瞎说。你快继续给我讲讲,这相册里还有什么有意思的。”
她的目光突然被一张泛黄的合照吸引,照片里两个身着长衫的青年并肩而立,眉眼俊朗,气质卓然。“哎,这个是谁啊?”
解雨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嘴角牵起一点浅淡的笑意:“左边这个是我爷爷年轻的时候,旁边站着的,就是二爷爷,也是我的师傅,二月红。”
“这应该是更早的时候了吧?”陈璇摩挲着照片边缘,“瞧这穿着打扮,看着可比刚才那张有年代感多了。”
“是啊。”解雨臣的声音轻了些,带着点怀念的意味,“那时候,我父亲都还没出生呢。”
陈璇指尖轻轻拂过照片边缘泛黄的纹路,目光落在那身笔挺的学生装上,语气里带着点惊叹:“这应该是很年轻的时候吧,你看这学生装,料子看着就挺讲究的。”
她又往后翻了一页,指尖顿在一张带着东洋风格的照片上——照片里的少年穿着立领制服,眉眼锐利,站在樱花树下,手里还拿着一本线装书。
“这张看着不一样。”陈璇抬眼看向解雨臣。
“嗯。”解雨臣俯身凑近,声音里带着点怀念,“我问过爷爷,这是他当年去日本留学的时候拍的。”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照片上,语气里添了几分敬佩,“也是,九爷爷在九门里也算是学历最高的了,不然也不会被称作九门的智囊,是里头最有城府、最聪明的人。”
暮色漫进书房的窗棂,落在摊开的相册上,晕得那些旧照片都添了几分暖意。解雨臣指尖摩挲着照片边缘,忽然低低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没藏住的怅然:“你三天后就要走了啊,这一个月怎么就过得这么快。”
他抬眼看向陈璇,眼底翻涌着细碎的不舍,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了眼前的光景:“我都想跟你一起走了,可谢家这些烂摊子,根本脱不开身,我总不能把北京扔在这儿不管。”
陈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劝诫:“再等你长几岁,羽翼丰满了,想出来闯闯就容易多了。只是那时候也得警醒点,别被人钻了空子算计了。”
解雨臣闻言,垂眸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少年人独有的迷茫和疲惫:“我有时候真的会想,要是我没生在九门就好了。”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向往,“就做个平常人家的孩子,有父母疼着,说不定还能有个弟弟妹妹,每天打打闹闹地一起长大。不用早早扛起家业,不用算计人心,按部就班地过日子,那也是一种幸福啊。”
他说着,忽然抬眼看向陈璇,眼底的迷茫渐渐散去,漾起一点浅淡的笑意,语气里带着点庆幸:“不过也就是想想罢了。要是当初我没坐上这个当家的位置,或许这辈子,都没机会认识你了。”
陈璇望着他眼底藏不住的疲惫与执拗,伸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语气软得像窗外的暮色:“我知道你很辛苦,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直到你哪一天说不需要我陪了,那我们……”
话没说完就被解雨臣打断,他攥紧她的手,力道大得像是怕她跑了,语气是少年人少有的笃定:“永远不分开。”
陈璇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头一软,弯起嘴角点了点头:“好,永远不分开。”
两人又随意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便各自回房。解雨臣转身去了书房,想来是还有谢家的事要处理,陈璇则慢慢踱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的瞬间,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去。
她坐在床沿,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相册里解连环的那张脸。
吴三省和解连环长得那般相像,说是隔了几辈的表亲,可这相似度,未免也太离谱了些。
她靠在床柱上,眉头越皱越紧。
难道两个人都没死?
还是说,解连环杀了吴三省,顶替了他的身份?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否了——吴三省那性子,哪是这么容易被拿捏的。可若真是两人都活着,又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戏?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陈璇想到这儿,忍不住低低嗤笑一声,指尖抵着太阳穴轻轻揉着:真要如此,她非得找机会好好整蛊他们一番不可。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图什么?
她叹了口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罢了罢了,不过是自己的凭空猜测,连半点实际证据都没有,想这些不过是徒增烦恼。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晚风带着凉意吹进来,稍稍吹散了心头的烦闷。
入夜后两人在谢家的小饭厅用了晚饭,四菜一汤都是家常味道,暖融融的烟火气漫过了满桌的沉默。饭后解雨臣揉着眉心往书房走,陈璇看他脚步发沉,忍不住开口叫住他:“文件还没处理完?”
解雨臣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眼底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总不能让你在这儿待了一个月,我一次都没陪你出去玩过吧。”他抬手按了按腰侧的伤处,语气里掺了点少年人的委屈,“说实话,我都好久没出去透透气了。之前受了伤,练功都得停着,生怕出汗扯着伤口发炎。”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偏偏赶上变声期,唱戏也练不了,就连身段都不敢大幅度动,整个人都快闷坏了。”
陈璇看着他这副束手束脚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一叠文件:“要不要我帮你看?”
“不用,剩的不多了。”解雨臣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把文件抽了回来,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柔软,“不过你得陪我。”
陈璇失笑,点了点头应下:“好。”
书房里很快就静了下来,只余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解雨臣埋首在一堆账目和信函里,眉头微蹙,神情专注得厉害。陈璇搬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从包里掏出高三的复习资料,安安静静地读了起来——毕竟再过半年,就是她要上考场的时候了。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两人的发顶,晕开一片温柔的清辉,连带着那些盘根错节的烦心事,都暂时被这片刻的安宁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