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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皮的手指轻轻叩在桌面，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丫头，记住外公一句话——上回也跟你说过，你去苏州读书，是去学本事、长见识的，不是去认什么亲情的。”

陈璇垂眸看着杯底的茶叶，指尖攥了攥衣角，低声应道：“知道了，外公。”她心里清楚，外公这话从不是狠心，是见过太多人情冷暖后的告诫——在这九门的圈子里，亲情有时比刀枪更伤人。

陈皮见她听进去了，神色缓了缓，话锋一转，切入了正题：“这次让你来北京，不是让你玩的。主要是要让你跟九门的小辈们认识认识，你将来要接我的位置，这些人，你必须摸清底细、记在心里。”

他顿了顿，端起紫砂壶给自己续了杯茶，又道：“还有，这次新月饭店的九门会议，你就站在我身后。我会让人给你安排一把椅子，到时候你就乖乖坐那儿，少说话，多看着。”

“以前你年龄小，性子也没定，我没带你来过北京参加这种场合。”陈皮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期许，又有几分郑重，“但这次不一样，你长大了，也能扛事了。我要让九门这一代的当家人都见见你，让他们知道，我陈皮的外孙女，将来是要接手第四门的人。”

陈璇抬起头，对上外公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剩九门当家人独有的威严与考量。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我知道了外公，我会照做的。”

“嗯。”陈皮满意地点头，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摩挲，“到了场上，不管见着谁，都别露怯。你是我陈皮的外孙女，你的身份，就比他们大半辈子都金贵。”

晨光刚把新月饭店的铜环镀上暖光，解家的伙计就捧着描金衣箱守在了门口，见了陈璇便躬身：“大小姐，这是小九爷吩咐送来的，说今日穿正好。”

陈璇掀开箱子，一抹柔而不艳的紫立刻撞入眼底——是件修身的紫纱裙，没有多余的蓬纱堆砌，只在腰间收了道细带，衬得身形利落又纤细。肩袖处是半透的软纱，绣着几簇极淡的银线小花，走动时像有紫雾轻轻绕着，既不张扬，又难掩精致。她指尖抚过顺滑的衣料，心里了然，这些年解九爷走后，便是解雨臣接手替她准备衣物。

她只在旧照片里见过那个比自己小三四岁的小少年，眉眼精致得像瓷娃娃，却从未见过真人。如今自己马上要读初中，算起来，解雨臣也该是个半大的孩子了，可九门里人人都叫他“花爷”，倒让人忘了他其实也没大多少。

换好衣服，陈璇对着铜镜理了理松挽的发髻，碎发垂在颊边，中和了眉宇间的英气。一身紫纱穿在身上，竟少了几分往日穿短打的凌厉，多了些世家小姐的端庄，可脊背依旧挺得笔直，藏着骨子里的桀骜。

“走了。”陈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陈璇应声出门，黑瞎子和张起灵已在等候。

“哟，璇儿这一身，可真不像能把人撂倒的样子。”黑瞎子笑着打趣，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小九爷眼光是真毒，知道你不爱蓬裙。”

陈璇没接话，心里却悄悄犯嘀咕：解雨臣……今天会来吗？他真人，会和照片里一样吗？

到了新月饭店大厅，内里早已聚了不少人，低声交谈声此起彼伏。陈璇跟着陈皮往里走，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有好奇，有探究，也有几分审视。她刻意放缓脚步，悄悄打量着周遭的小辈们，试图从那些半大的孩子里，找出那个只在照片里见过的解雨臣。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有人低声喊了句“花爷”。陈璇下意识看过去，就见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少年走了进来，身形纤细却挺拔，眉眼果然和照片里一样精致，只是比照片上多了几分沉稳，明明也是半大的年纪，周身却透着股与年龄不符的从容，正被几个长辈围着说话。

是他？陈璇心里一动，这就是解雨臣？

解雨臣刚应酬完几位长辈，目光无意间扫过门口，便被那抹紫色牵住了视线。少年身形挺拔，月白长衫衬得眉眼愈发精致，他盯着那身修身紫纱看了两秒——分明是自己特意让人挑的料子，没想到穿在人身上，竟比预想中更合身。

那姑娘看着比自己略高些，脊背挺得笔直，眉眼间带着点英气，却被一身紫纱衬得柔和了几分，正跟在陈皮身后往里走。

直到陈皮走近，解雨臣才收回思绪，快步上前两步，语气恭敬又带着点少年人的乖巧：“四阿公，您来了。”

陈皮挑眉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呦，小花也到了。”他心里清楚，若不是当年自己被二爷逐出师门，按辈分，这小子该叫自己一声师兄。

笑罢，陈皮侧身拉过陈璇，冲解雨臣扬了扬下巴：“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外孙女，陈璇。”又转头朝陈璇招手，“璇璇，过来。这就是解雨臣，如今九门里第九门的当家。”

陈璇往前迈了一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主动开口：“你好啊，雨臣。”

“雨臣”二字落下，解雨臣明显愣了一下，精致的眉梢微微挑起，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这些年，九门里的长辈叫他“小花”，同辈或晚辈要么喊“小花哥哥”，要么跟着叫“小花”，他那“解雨臣”的本名，连同师傅给取的艺名“解语花”，早已没几个人会正经叫出口，更别说这般亲切又自然的“雨臣”。

陈璇见他愣住，歪了歪头，语气带着点疑惑：“不能这么叫吗？”

“当然可以。”解雨臣回过神，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眉眼瞬间柔和了许多，“你比我大三岁，那我叫你璇儿姐，可好？”

“随便你，我都可以。”陈璇摆了摆手，语气依旧爽快，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原来这就是解雨臣，真人比照片里更显沉稳，倒不像个只会打理衣物的娇气小子。

陈皮在一旁看着，脸上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抬手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你们小辈多处处，以后九门的事，少不了要互相帮衬。”

“璇儿姐，我给你准备的这一身紫纱裙，很适合你。”解雨臣的声音温和，目光落在她的裙摆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赞许——他本就特意按她的身形选的料子，此刻见她穿得合身，还露出了笑意，心里便多了几分妥帖。

陈璇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紫纱，指尖轻轻碰了碰领口的银线暗纹，脸上露出真心的笑意：“是吗？谢谢你啊，雨臣。这件衣服我很喜欢，比那些蓬蓬的裙子舒服多了。”

“喜欢就好。”解雨臣点点头，眉眼间的笑意更真切了些。他最怕按旧例准备的衣物不合她心意，毕竟只从爷爷留下的只言片语里知道她偏爱利落款式，今日见她满意，悬着的那点心思总算落了地。

说话间，陈皮已迈步往会议厅内走去，两人连忙跟上。厅内的长桌早已按九门的位次摆好，檀香袅袅，气氛庄重。陈皮径直走到属于他的位置坐下，那是靠前排的主位之一，气场十足。

陈璇则熟门熟路地绕到他身后，在一张单独摆放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那椅子明显是临时添置的，与周遭的旧椅样式相近，却透着股崭新的气息。

解雨臣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把椅子，心里瞬间了然。他自幼在九门中耳濡目染，最懂这些位次上的门道。从前四阿公参加会议，身后从无多余的座位，如今特意为陈璇添置一把，又特意带她来参加这九门大会，用意再明显不过——将来，这位璇儿姐，是要接四阿公的位置，执掌陈家的。

他收回目光，指尖轻轻放在桌面，心里有了计较。往后九门的小辈里，又多了一位需要认真相待的人，而这位璇儿姐，瞧着性子爽朗，身手又得了四阿公的真传，将来定不是个简单角色。

厅内的人渐渐到齐，低声的交谈声慢慢平息，九门会议，即将开始。陈璇坐在陈皮身后，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平静地落在前方，一身紫纱在肃穆的氛围里，竟也透出几分沉稳的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