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完字的第二天,一个快递员上了门。
没有电话通知,直接按了门铃。
王楚钦以为又是记者,没理。
对方却固执地按着,像是知道里面有人。
他最终还是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同城闪送员。
快递员“王楚钦先生吗?您的加急文件,请签收。”
是一个薄薄的文件袋。
没有寄件人信息。
王楚欽关上门,拆开。
里面掉出来两个墨绿色的小本子。
离婚证。
他蹲下身,捡起其中一本。
上面是他的名字,和一张他从未见过的、憔悴的单人照。
照片上的他,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眼神空洞得像个假人。
是办证处的工作人员,从他身份证上抠图合成的。
他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原来,他连和她拍最后一张合照的资格,都没有。
另一个本子上,是沈娇娇的名字。
他没敢打开看。
他怕看到她的照片。
怕看到她在那张象征着终结的照片上,是何种表情。
红本换绿本,一念之差,故事终了。
他把两个绿本子,并排放在茶几上。
和他那座金光闪闪的圣·勃莱德杯,放在一起。
一个是他拼了命想要的荣耀。
一个是她拼了命想逃离的证明。
两样东西摆在一起,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讽刺。
李哥和教练是在下午来的。
他们没有像上次那样气急败坏。
只是沉默地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得像要下雨。
教练“队里的处分决定,下来了。”
教练先开了口,声音沙哑。
教练“无限期停赛,停训,搬出国家队公寓。”
教练“所有国家队层面的荣誉和待遇,暂时冻结。”
王楚钦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王楚钦“知道了。”
李哥“还有,”
李哥递过来一沓厚厚的文件,
李哥“这是所有解约合同。”
李哥“十几个代言,违约金加起来,大概九位数。”
李哥“你之前赚的钱,差不多都要赔进去。”
王楚钦看着那沓纸,没接。
王楚钦“赔吧。”
他的平静,让李哥和教练都有些意外。
他们准备了一肚子或骂或劝的话,此刻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眼前这个男人,像一潭死水,扔不进任何石子。
教练“你……”
教练看着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教练“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
王楚钦看向窗外。
天是灰的,和他的未来一样。
王楚钦“不知道。”
送走两人后,王楚钦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站了很久。
他走进训练室。
这是开发商附赠的,他让人铺了地胶,装了球台。
他曾经在这里,挥洒了无数汗水。
他拿起一支球拍。
熟悉的重量,熟悉的胶皮触感。
可当他握住它时,却觉得无比陌生,重得像块铁。
他对着球台,做出挥拍的动作。
肌肉记忆还在。
引拍,转腰,发力,收臂。
行云流水。
可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以前练球,脑子里想的是赢。
赢下这一分,赢下这一局,赢下这场比赛。
他脑子里有清晰的对手,有明确的目标。
现在,他挥动球拍,眼前却只有沈娇娇的脸。
她失望的,冷漠的,平静的,最后转身离开的脸。
他赢了那么多球,有什么用?
他连她的一个回头,都换不来。
“乓。”
他随手颠了个球,白色的小球落在球台上,发出清脆空洞的响声。
一下,一下。
敲得他心烦意乱。
他猛地将球拍砸在地上。
王楚钦“操!”
一声压抑的怒吼,从他胸腔里迸发出来。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接下来的几天,他把自己彻底关了起来。
断绝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手机关机,网络切断。
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独自舔舐着伤口。
饿了就随便找点东西吃,困了就倒在沙发上睡。
醒着的时候,就对着那两个绿色的本子发呆。
他不敢去想沈娇娇。
可他的脑子,却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放着和她有关的一切。
她的笑,她的眼泪,她的拥抱,她的体温。
还有她最后,那句冰冷的“不爱了”。
他快疯了。
第七天,他终于受不了了。
他打开了手机。
无数的短信和未接来电涌了进来,手机卡顿了将近一分钟。
他没有理会那些。
他打开浏览器,手指颤抖着,输入了“沈娇娇”三个字。
搜索结果里,不再是那些不堪的流言蜚语。
她那天的公开声明,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舆论的风向,已经彻底变了。
他看到了一条新的消息。
是一家知名的建筑设计杂志的公众号推文。
标题是《专访新锐设计师沈娇娇:废墟之上,重建新生》。
他点了进去。
文章里,有一张她的照片。
是在一个设计感很强的办公室里拍的。
她穿着干练的白色衬衫,长发挽起,正低头看着一张图纸。
侧脸的线条柔和又专注,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她看起来,专业,冷静,充满了力量。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属于“设计师沈娇娇”的样子。
文章里写,她刚刚入职上海一家顶尖的建筑事务所。
并且,她学生时代的一个旧作,最近入围了一个国际性的设计大奖。
记者问她:
王楚钦“是什么样的契机,让您在沉寂几年后,决定重返设计行业?”
她的回答,被加粗引用了。
沈娇娇“因为我突然发现,人不能只做别人的附属品。你要有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必须是你亲手建造的。”
王楚钦死死地盯着那行字。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揉搓着。
她有自己的世界了。
那个世界,宏大,崭新,充满希望。
而他,就是她亲手推平的,那片废墟。
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
王楚钦慢慢地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是北京深秋的萧瑟景象。
他看着楼下枯黄的落叶,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李哥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李哥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的意外。
李哥“楚钦?”
王楚钦“李哥。”
王楚钦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
王楚钦“帮我跟队里说一声。”
王楚钦“所有的处分,我都接受。”
他顿了顿,看着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那个颓废又陌生的倒影。
王楚钦“告诉我,我需要做什么,才能重新回到队里。”
王楚钦“不管是什么,我都做。”
他想打球了。
不是为了冠军,不是为了名利。
只是因为,那是他唯一会做的事情。
也是唯一能让他,觉得自己还像个活人的事情。
他要回到那片废墟上。
不是为了重建什么。
只是为了把自己,一块一块地,重新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