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闪光灯，像一场无声的骤雨，密集地砸在王楚钦的视网膜上。

他整个人都钉在了窗前，血液仿佛凝固成了冰。

是沈娇娇。

她怎么会来这里？

她不应该来的。

这里是风暴的中心，是漩涡的巨眼，是所有恶意的汇集之地。

他第一反应是冲下去。

把她拉走，护在身后，用自己早已破败不堪的身躯，为她挡住那些长枪短炮。

可他的脚，像被灌了铅，动弹不得。

他现在下去，能做什么？

他只会让这场闹剧，演变成一场更失控的灾难。

他每一次的出现，都是在往她那道还未愈合的伤口上，再捅一把刀。

楼下，骚动的人群因为沈娇娇的出现，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更疯狂的喧嚣。

记者“是沈娇娇！她就是王楚钦的前妻！”

记者“她怎么会在这里？是来对峙的吗？”

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调转方向，将她团团围住。

无数个话筒，黑压压地，像一排排枪口，对准了她。

王楚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眼睁睁看着她，被那片人潮吞没，瘦弱得像一叶随时会被撕碎的孤舟。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记者“沈小姐！请问网上爆料是否属实？您是否因为流产，而被王楚钦抛弃？”

一个记者尖锐的问题，穿透了玻璃，刺进王楚钦的耳朵里。

他闭上了眼，不敢再看。

他几乎能预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会被这些问题逼到崩溃，她会哭，会失控。

然后这一切，都会成为明天最劲爆的头条。

然而，预想中的崩溃，并没有发生。

他听到一个声音，通过楼下嘈杂的扩音设备，断断续续地传了上来。

那个声音，清冷，平静，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

是沈娇娇。

王楚钦猛地睁开眼。

他看到楼下的她，摘掉了帽子和口罩。

露出了那张素净、苍白，却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她没有看任何一个记者。

她的目光，穿透了人群，穿透了距离，精准地，落在了他这扇窗户上。

四目相对。

王楚钦浑身一震。

他从她的眼神里，读不出恨，也读不出爱。

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冷寂的平静。

沈娇娇“没有抛弃。”

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喧闹的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沈娇娇“我和王楚钦先生的婚姻，走到了尽头，是因为我们之间，早就没有感情了。”

她的声音，通过无数个话筒，传遍了现场，也传进了王楚钦的耳朵里。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的胸膛。

沈娇娇“网上的那篇文章，是我朋友出于对我的关心，情绪激动下写的。其中很多细节，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并不完全是事实。”

一个记者立刻追问：

记者“那手术的事情呢？家属签字栏为什么是空的？”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

王楚钦的心脏，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沈娇娇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但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得可怕。

沈娇娇“那是我和他的私事。”

沈娇娇“一段失败的婚姻，双方都有责任。我不想再追究谁对谁错。”

沈娇娇“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控诉谁，也不是为了博取同情。”

她顿了顿，环视了一圈那些举着相机的脸。

沈娇娇“我只是想告诉大家，也告诉我自己。”

沈娇娇“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沈娇娇“我是一个普通人，我需要开始我自己的新生活。”

沈娇娇“王楚钦先生，他是为国争光的运动员。他的价值，应该在赛场上，而不是在这些家庭琐碎里。”

沈娇娇“我们已经两清了。”

沈娇娇“请各位，放过我，也放过他。”

说完这番话，她对着镜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现场一片死寂。

所有的记者，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们大概从未想过，这个传闻中被抛弃的、悲惨的“前妻”，会以这样一种决绝而体面的方式，亲手为这场风暴，画上句号。

她没有为他辩解一句。

但她的每一句话，都在将他推出这场舆论的泥潭。

她用“没有感情了”、“双方都有责任”，将那篇檄文里所有的控诉，都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她用“为国争光”，提醒所有人，他的身份，他的价值。

她不是在救他。

王楚钦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是在用最残忍的方式告诉他：

王楚钦，你看，我连恨，都懒得给你了。

我们的过去，那些爱与伤害，都不值得再被提起。

我亲手把我们之间的一切，埋葬在所有人的面前。

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这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让他万箭穿心。

沈娇娇直起身，没有再看他的窗户一眼。

她戴上帽子和口罩，转身，拨开人群。

这一次，没有人再拦她。

记者们像摩西分海一样，自动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他们看着这个瘦弱的女人，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同情，有敬佩，也有一丝作为媒体人的，无趣。

故事的女主角，亲口宣布了结局。

再挖下去，就不好看了。

王楚钦就那么站着，看着她的背影，穿过人群，走到街边。

一辆黑色的轿车，不知何时停在了那里。

车门打开，孟晚从驾驶座上探出身，扶着她上了车。

车子很快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自始至终，她没有再回过一次头。

楼下的记者们，也开始陆陆续续地散去。

一场本该掀起滔天巨浪的围堵，就这么被她轻描淡写地抚平了。

王楚钦缓缓地，从窗边退了回来。

他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慢慢地，走回书房那张桌子前。

那份打印出来的离婚协议，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白纸黑字，像一张早已写好结局的判决书。

他刚刚，亲眼见证了她对他的，公开审判。

而现在，轮到他自己，来执行这最后的终局了。

他拿起笔。

这一次，他的手，稳得可怕。

他翻到最后一页。

在乙方签名处，一笔一划，清清楚楚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王。

楚。

钦。

三个字，落笔的力道，几乎要划破纸张。

像是用尽了他一生的力气。

签完字，他将笔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窗外，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彻底沉了下去。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

他知道。

从这一刻起。

他和沈娇娇，是真的，结束了。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