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楚钦不知道自己在冰冷的地板上跪了多久。
天光从微熹变成亮白，又渐渐染上黄昏的暖色。
光影在房间里移动，像一只沉默的手，一遍遍抚过他僵硬的脊背。
他没有动。
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小木盒。
病例单，婴儿鞋，还有那封信。
是他迟到了太久的，一场盛大的葬礼。
胃里空得发慌，叫嚣着，然后又归于麻木。
他感觉不到饿，也感觉不到渴。
只剩下心脏的位置，被挖空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这个他曾经最熟悉的家，此刻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囚笼。
每一件家具，每一个摆设，都在无声地控诉着他的罪行。
他不敢看沙发，会想起她蜷在上面等他回家的无数个夜晚。
他不敢看厨房，会想起她笨拙地学着煲汤，只为给他补身体。
他甚至不敢呼吸，因为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柠檬香。
手机在不远处的地板上，像块黑色的墓碑。
它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再没响过。
李哥和教练，大概是放弃他了。
也好。
他就这样，烂死在这里，也挺好。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突然响了。
尖锐，急促，一下又一下，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
王楚钦没有理会。
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门铃声停了。
几秒后，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
是李哥。他有备用钥匙。
门被推开，李哥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他看到跪在地上的王楚欽，还有散落一地的东西，愣了一下。
随即，他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被更浓重的焦躁所取代。
李哥“你还真打算在这儿坐化成佛啊？”
李哥的声音又急又气，
李哥“出大事了！你赶紧给我起来！”
王楚钦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王楚钦“还有什么事，能比现在更糟吗？”
李哥“有！”
李哥把手机狠狠摔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李哥“你自己看！”
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微博的热搜页面。
猩红的“爆”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王楚钦 渣男沈娇娇流产#世界冠军的妻子，净身出户#
每一个词条，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瞳孔上。
他颤抖着手，点开了第一个词条。
置顶的，是一篇长文。
发帖人是匿名的，但字里行间，都指向孟晚。
文章里没有太多情绪化的控诉，只是平静地，一条一条，罗列出了沈娇娇这几年的付出。
放弃上海的高薪工作，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北京。
他封闭训练，她一个人搬家，一个人修水管，一个人深夜挂急诊。
他比赛失利被网暴，她通宵控评删帖，比他的公关团队还专业。
然后，是那张病例单的高清照片。
还有一张医院缴费单的截图，上面“人工流产”四个字，触目惊心。
缴费人，是沈娇娇。
家属签字那一栏，是空的。
文章的最后，附上了那份离婚协议的部分截图。
财产分割那一栏，“无”那个字，被红圈刻意标出。
文章的结尾写道：
“他得到了全世界，她选择净身出户。她没输，她只是不想要了。”
评论区已经炸了。
几百万条评论，像一场汹涌的海啸，要将他彻底淹没。
观众“我操……这是真的吗？我粉了他这么多年，他居然是这种人？”
观众“那个家属签字栏是空的……我一个大男人看得眼泪都下来了，沈娇娇当时该有多绝望？”
观众“净身出户？陪他从一无所有到世界之巅，最后什么都不要就走了？这是攒了多少失望啊！”
观众“别叫他世界冠军了，他配吗？球打得再好，人品烂成这样，也是个垃圾！”
观众“脱粉了。王楚钦，你真让我恶心。”
曾经将他高高捧上神坛的那些人，此刻正用最恶毒的言语，将他撕成碎片。
他从国家英雄，变成了全民公敌。
只用了不到二十四小时。
王楚钦“怎么会……”
王楚钦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
他想过会被骂，但他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把他和她之间最隐秘、最痛苦的伤疤，血淋淋地撕开，公之于众。
李哥“怎么会？你问我怎么会？”
李哥气得发笑，
李哥“你那个前妻的闺蜜，是个狠角色！这一刀，直接捅在了你的七寸上！”
李哥“现在赞助商连夜解约，国家队那边也下了死命令，无限期停掉你所有的比赛和活动！”
李哥“王楚钦，你完了！”
李哥“你亲手把你拿命换来的前途，给毁了！”
王楚钦没有听见李哥在吼什么。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娇娇。
她看到了吗？
她现在怎么样了？
这件事被捅出来，被骂得最惨的是他。
可被伤害最深的，是她。
是那个只想安安静静开始新生活的，沈娇娇。
是那个连他提一句“孩子”，都会装傻说“听不懂”的沈娇娇。
是她已经被小心翼翼埋葬的伤口，被人强行挖了出来。
还撒上了一把盐，供千万人围观。
而这一切，都因他而起。
如果他没有去上海找她，如果他没有闹出那些新闻……
孟晚就不会被激怒。
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王楚钦“是我害了她……”
王楚钦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身体缩成一团。
王楚钦“又是我……又是我害了她……”
他疯了一样从地上爬起来，冲到书房，打开了那台许久未用的打印机。
他要签字。
他要马上离婚。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和她撇清所有关系。
只有这样，她才能从这场风暴里，彻底脱身。
只有他王楚钦成了“前夫”，那些媒体和看客，才没有理由再去打扰一个叫沈娇娇的普通人。
打印机发出嗡嗡的声响，吐出那份冰冷的协议书。
王楚钦抓起桌上的笔，手抖得不成样子，连笔都握不住。
李哥站在门口，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
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王楚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翻到最后一页。
乙方签名处，那片刺眼的空白，正等着他来填满。
他俯下身，笔尖即将落下的那一刻。
书房的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楼下，好像聚集了很多人。
还有刺眼的闪光灯，透过窗帘的缝隙，一下一下地闪着。
是记者。
他们找到这里来了。
王楚钦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猛地拉开窗帘。
楼下的小区花园里，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
长枪短炮，全都对准了他这扇窗户。
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
他完了。
他被堵死在这里了。
而更让他绝望的是。
在人群的最外围，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沈娇娇。
她戴着口罩和帽子，把自己裹得很严实。
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就站在那里，仰着头，静静地看着他这扇窗。
眼神里，是他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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