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如同幻梦般的肯德基之后,日子并没有立刻变得温暖明亮。但它像一阵短暂而奇异的风,吹动了覆盖在生活表面那层厚重的灰尘,露出底下些许不一样的底色。
第二天醒来,一切似乎恢复了原样。沉渊依旧沉默、严肃,一大早就出门工作。清许也依旧在固定的时间起床,准备早餐,然后上学。
但有些东西,确实不同了。傍晚,清许放学回家,放下书包,习惯性地就要走向厨房准备晚餐。这时,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文件的沉渊头也没抬,声音平静地传来:
“晚饭我叫了外卖。你直接去复习。”清许的脚步顿在原地,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沉渊这才抬起眼,目光与他撞个正着,里面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一种就事论事的冷静:“期末复习阶段,时间紧。从今天起,除了晚饭后的洗碗,其他家务暂时不用你做。放学直接回家复习,医院那边,”他顿了顿,“等到周末再去。”
他的安排清晰、直接,不带商量的口吻,却实实在在地为清许卸下了一部分沉重的负担。这不是商量,是命令,但内容却是一种……体谅?
清许怔怔地点了点头:“……是,先生。” “期末,”沉渊的目光重新落回文件上,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熟悉的压力,“我不希望你不及格。尤其是英语。”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刚刚升起的些许暖意,提醒着清许,哥哥的“宽容”是有条件的,建立在更高的期望之上。那顿肯德基和此刻的“特殊待遇”,不是无条件的赠与,而是对“第三名”的投资,期望他在接下来的“期末”这场战役中,能回报以更耀眼的战绩。
“我明白。”清许低声应道,心里那根松懈了不到24小时的弦,再次绷紧了。
他默默转身上楼,回到那个楼梯拐角的“房间”。书桌上,那个水晶奖杯在台灯下静静矗立。它见证了过去两个月的孤注一掷,也似乎成为了此刻他能享受“特权”的通行证。
他坐下,翻开英语习题集,那些原本就陌生的字母组合,此刻更显得面目可憎。他知道,他必须攻克它。不仅仅是为了避免不及格,更是为了……不辜负哥哥那难得一见的、“中毒”般的举动,为了能继续维持这脆弱的、仿佛正常了一点的生活假象。
接下来的日子,陷入了一种新的、高度紧张的模式。沉渊不再像以前那样,用尖锐的言语时刻鞭策,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压力。他会在清许复习时,偶尔推门进来,放下一杯温水或者一盘切好的水果,什么都不说,然后又沉默地离开。这种近乎“关怀”的举动,却让清许更加不敢懈怠。
他像一只被上了发条的陀螺,在书桌、食堂(现在晚饭是外卖)、和那张狭窄的折叠床之间高速旋转。周末去医院看望妈妈时,他也会带上复习资料,在妈妈睡着的间隙里争分夺秒。
生活似乎简单了许多,只剩下“复习”这一件事。但心理的压力,却因为那份无法言说的、对“关系”和“期望”的维系,而变得更加沉重。
他不敢想象,如果期末考砸了,尤其是英语,会发生什么。哥哥那刚刚解冻的眼神,是否会瞬间变回以往的冰冷与失望?那短暂的、如同偷来的“正常”,是否会彻底破碎?
夜深人静,他台灯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感觉自己像走在一条细细的钢丝上,下方是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深渊,而前方,是一点点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名为“认可”的灯火。
他只能向前,不能回头,也不能失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