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挂断王主任的电话后,那个罕见的笑容似乎还残留在他嘴角,带来一种陌生的、略带迟疑的暖意。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距离清许平时到家的时间还有差不多半小时。
一个念头,几乎是冲动地,跳进了他的脑海。他记得,很久以前,在父母还都在家的时候,清许最喜欢吃肯德基的奥尔良鸡腿堡。每次考了好成绩,或者过生日,总会缠着妈妈买。后来……后来就再也没提过了。
沉渊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拿起手机,熟练地打开外卖软件,找到了那家最近的肯德基,下单了一个完整的套餐,特意备注了要加两个奥尔良鸡腿堡。他甚至想象了一下,清许看到这个“惊喜”时,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会不会出现一丝错愕,或者……一点点高兴?
外卖到得比预想中快。沉渊将印着醒目LOGO的纸袋放在餐桌正中央,那红色的包装在这个色调灰暗、陈旧的家里,显得格外突兀和……鲜活。他甚至还拿出了两个盘子,将汉堡和薯条摆好,然后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一份报纸,假装阅读,眼角的余光却不时瞥向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预想中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并没有在预期的时刻响起。
沉渊蹙了蹙眉,看了一眼时钟,已经比平时晚了十分钟。耐心,本就不是他富余的东西。那刚刚因成绩而泛起的些许柔和,开始被习惯性的不悦侵蚀。
他拿起手机,想打电话,却又顿住了。他从不主动打电话询问清许的行踪,这似乎会打破他们之间那种他居于绝对主导的地位。又过了五分钟。
餐桌上的炸鸡香气开始变得有些油腻,薯条在空气中慢慢失去酥脆。沉渊放下报纸,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向楼下那条通往小区门口的小路。没有那个熟悉的、单薄的身影。
一种被忽视、甚至是被挑衅的感觉,混杂着等待的焦躁,开始在他心里滋生。他难得地放下身段,做了这种“毫无意义”的感性之事,结果却是这样?
而此时,清许正坐在赶回来的公交车上。他在医院陪着妈妈多待了一会儿,拿着奖杯,看着妈妈难得的、清晰的笑容,他贪恋那片刻的温暖与正常,以至于忘记了时间。当他意识到时间已晚,匆匆告别妈妈跑向公交站时,已经比平时晚了将近二十分钟。
公交车在晚高峰的车流中缓慢前行,每一个红灯都显得无比漫长。清许焦急地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手心沁出了冷汗。他知道哥哥对时间的严苛,晚归,尤其是在没有提前报备的情况下,无疑是一项“罪名”。
他不敢想象哥哥此刻的脸色。刚刚因为获奖而升起的那一点点微弱的期盼,此刻被即将面对斥责的恐慌所取代。他紧紧抱着书包,里面的奖杯硌着他的胸口,仿佛在提醒他那份刚刚获得的、却可能瞬间失去的“价值”。
家里,沉渊的耐心终于耗尽。他脸上的最后一丝缓和迹象彻底消失,恢复了惯常的冰冷,甚至更甚。他看着餐桌上那份已经凉透的、显得无比滑稽的“惊喜”,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冷笑。
他或许在心里已经给清许定了罪:得意忘形?还是根本就没把他的任何举动放在眼里?
他伸手,将那两个精心摆好的盘子,连同里面渐渐冷掉的食物,一股脑地全部扫进了垃圾桶。红色的外卖纸袋被揉成一团,狠狠扔了进去,掩盖了那份他难得流露、却被无情践踏的笨拙温情。然后,他转身,大步走向书房,重重地关上了门。
当清许终于气喘吁吁地推开家门时,迎面而来的是一片冰冷的黑暗和死寂。没有预想中的质问,也没有灯光。只有空气中,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变质的油炸食品的气味。
他愣在门口,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哥哥……已经休息了?还是根本就没等他?他不敢开灯,摸索着走向楼梯拐角自己的“房间”。经过餐厅时,他的脚步顿住了。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他看到了垃圾桶里那刺眼的红色包装纸,以及里面隐约可见的、未曾动过的食物轮廓。
那一刻,清许全都明白了。呆呆地站在那里,像是被冻僵了一般。书包里的奖杯,沉甸甸地,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
原来,哥哥曾经试图给他一点“惊喜”。原来,他终究还是……搞砸了一切。
期望与现实之间,那短暂的二十分钟,成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将刚刚萌芽的一点暖意,彻底冻结在了这个冰冷夜晚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