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竞赛结果悬而未决，英语月考失利的阴云还未散去，“家长会”的通知又像一道催命符，贴在了班级公告栏上。
清许盯着那张通知，感觉手里的书本重若千钧。之前的家长会，他都能用“哥哥工作太忙，抽不出时间”为由，带着歉意的笑容向班主任解释。那位中年女老师，姓陈，确实很照顾他，知道他家庭情况特殊，看他成绩优异又沉静懂事，往往只是叮嘱几句，便不再深究。
可这一次，他该如何开口？连续的竞赛失利（在他自己看来），月考英语的滑铁卢，这一切都像无形的标签，贴在他身上，让他无颜面对那位一直给予他善意的老师。再说“哥哥忙”？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借口苍白得可笑。一个“忙”到连弟弟房间都要收回的哥哥，会在意一次家长会吗？
他攥紧了手指，指甲陷入掌心。
选项一：再次撒谎。
风险极高。陈老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但一次次的“忙”难免让人生疑。如果老师后续通过电话或其他方式联系哥哥核实情况……他几乎能想象到沉渊那冷冽而嘲讽的眼神：“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要惊动老师？”
选项二：对哥哥开口。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让沉渊坐在教室里，听老师可能提及他并不出色的英语成绩，甚至可能被问及家庭教育情况？这无异于将他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哥哥面前，同时也在挑战沉渊的耐心底线。他几乎能预见到结果——不是拒绝，就是一场更严厉的斥责，以及“你除了会给家里添麻烦还会什么”的定性。
选项三：独自面对，向老师坦白部分实情。
这是最艰难，却也可能是唯一可行的路。在家长会前一天或当天，他去找陈老师，不再用“忙”做借口，而是承认“家里最近有些特殊情况，哥哥确实无法出席”。他需要鼓起巨大的勇气，去迎接老师可能流露出的同情、疑惑或进一步的关切。这需要他卸下所有的伪装，露出内里的狼狈。
整整一天，清许都心神不宁。上课时，老师的讲解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他的思绪总是飘向那个即将到来的家长会，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最终，在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纷纷讨论着要通知父母时，清许默默地收拾好书包，走向了教师办公室。
他站在办公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奔赴刑场。他敲了敲门。“请进。”是陈老师温和的声音。
清许推门进去，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在，这让他更加紧张。他走到陈老师办公桌前，低着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陈老师……关于明天的家长会……”陈老师放下手中的红笔，抬头看他，目光里带着惯有的关切：“清许啊，怎么了？你哥哥还是没时间吗？”
清许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用力咽了一下，才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老师……对不起。这次……这次家里，确实有些困难。我哥哥他……他来不了。” 他没有看老师的眼睛，视线落在桌面的作业本上，“我……我会自己把会议内容和要求记下来，带回去。成绩……成绩我也会自己反思的。”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有让声音走调。他不敢说得更多，怕泄露更多不堪，也怕承受不住那份善意的重量。陈老师看着他苍白而隐忍的脸，看着他紧紧攥着书包带子、指节发白的手，沉默了几秒钟。那沉默让清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最终，陈老师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关心，也有无奈。“清许，”她的声音放得更柔了些，“老师知道了。家里有困难，老师理解。但是，学习是自己的事情，无论家里怎么样，都要对自己负责，明白吗？”
“我明白，谢谢老师。”清许飞快地回答，几乎是逃离般地，“老师再见！”他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办公室，直到跑到无人的楼梯拐角，才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地喘息起来。一种混合着羞愧、解脱和更深重无助的情绪淹没了他。
他成功搪塞过去了，用一种近乎示弱的方式。他没有给哥哥“添麻烦”，却也独自吞下了所有的难堪。
回到那个楼梯拐角的“房间”，他看着小桌子上堆积如山的课本和习题，只觉得一阵眩晕。化学竞赛的结果像达摩克利斯之剑，英语的短板亟待弥补，而现在，又多了一份对老师善意欺骗（或者说，选择性坦白）带来的心理负担。
他坐在冰冷的床沿，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成年人的世界，为什么有这么多他无法应对、却又必须面对的难题？他只是想安静地读书，为什么就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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