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把从老宅带回的布偶和发卡小心收进木盒,放在床头柜最深处。可那股若有若无的土腥气,总在夜深人静时钻出来,像根细线,缠着她的鼻尖。
这天夜里,她被一阵奇怪的声响吵醒。
声音来自阳台,“咕噜咕噜”的,混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像是洗衣机在空转。林夏披了件外套走过去,阳台的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洗衣机的滚筒果然在转,透明的视窗里,却看不到任何衣物。
“什么时候开的?”她记得睡前明明关了电源。
伸手去按暂停键时,视窗里的水突然翻涌起来,水面上飘起一缕缕黑发,越来越多,很快缠满了滚筒,像一团散开的蛛网。
林夏的心跳骤然加速——是李念的头发?她记得骸骨出土时,法医说过,女孩的头发还保留着一小撮,细软,漆黑。
她猛地拔掉插头,滚筒慢慢停下。黑发却没静止,反而顺着排水管往外涌,在瓷砖地面上蜿蜒,像一条条活的蛇,朝着她的脚边爬来。
“念念?是你吗?”林夏后退一步,后背撞到晾衣杆,金属杆“哐当”一声倒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黑发的前端顿了顿,随即改变方向,缠上了倒地的晾衣杆,一圈又一圈,缠得死死的,杆身发出“咯吱”的声响,像是要被勒断。
这场景让林夏想起老宅墙缝里的抓痕——同样的执拗,同样的用力,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她壮着胆子走近,蹲下身,看着那团黑发。视窗里的水渐渐清澈,水底沉着个东西,小小的,红色的——是那只掉了漆的红皮球,不知何时被扔进了洗衣机。
皮球上的暗褐色污渍被水泡开,染得水都成了暗红,而那些黑发,正从皮球的气眼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林夏伸手去捞皮球,指尖刚碰到橡胶表面,就被猛地拽了一下,整个人差点栽进洗衣机。她死死攥住皮球,感觉有股力气在往水里拉,像有人在水底抢。
“你想告诉我什么?”她咬着牙,用力往上提,“是李强和王梅的下落吗?”
水里的力气顿了顿,随即松开了。
林夏把皮球抱在怀里,黑发不再涌出,像潮水般退回到洗衣机里,顺着排水管流走了,只在地面留下几道湿痕,很快蒸发不见。
她把皮球放在桌上,借着台灯的光仔细看。气眼处的污渍被抠掉了,露出里面塞着的一小片纸,像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上面用铅笔写着个地址:“城南旧货市场,37号摊。”
字迹歪歪扭扭,和李念作业本上的一模一样。
林夏的心猛地一跳——这一定是李念藏起来的线索。
她拿起皮球,发现气眼里还缠着几根短头发,不是黑色,是花白的,像老年人的头发。
“是认识的人?”她对着皮球轻声问,“是摆摊的人吗?”
皮球没有动静,只是在台灯下,红色的表面泛着微光,像哭过的眼睛。
天亮时,林夏揣着那片纸去了城南旧货市场。市场里挤满了摊位,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里混着铁锈和旧物的味道。她找到37号摊,摊主是个瘸腿的老头,正蹲在地上擦一个旧相框。
“大爷,问您个事。”林夏蹲下身,指着相框,“您认识李强和王梅吗?十年前住城西拆迁区的。”
老头擦相框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她,眼神有些警惕:“不认识。”
林夏从包里掏出李念的照片:“那您认识这个小女孩吗?她叫李念。”
老头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突然僵住,手里的抹布“啪”地掉在地上。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最后从怀里掏出个用布包着的东西,一层层打开——是半块橡皮擦,和林夏在柜子里找到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是……是念念啊……”老头的声音发颤,眼圈瞬间红了,“我是她张爷爷,当年就住在她家隔壁……”
他指着相框里的人,是个小男孩:“这是我孙子,跟念念同岁,总一起玩。那天念念跑来找我,说爸妈要送她走,把这个皮球塞给我,让我帮她收着,说里面有‘重要的东西’……我后来去找她,她家就空了,再后来,就听说她‘坠楼’了……”
林夏的心像被揪了一下,她把那半块橡皮擦递过去:“她让我把这个还给您。”
老头把两块橡皮擦拼在一起,老泪纵横:“这傻孩子,当年总说,等她长大了,要把橡皮擦送给最好的朋友……”
就在这时,林夏放在摊位上的红皮球突然自己滚了起来,停在老头的脚边,气眼对着他的裤脚。老头低头一看,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当年王梅总来我这买旧衣服,说要给‘新孩子’穿……我最后一次见她,她往城北的方向去了,说要去找个姓赵的亲戚……”
红皮球轻轻晃了晃,像是在点头。
林夏看着那半块拼合的橡皮擦,突然明白,李念从未真正离开。她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拼凑着真相,像拼凑这两块断裂的橡皮擦,固执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