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定远侯府各处的灯火依次暗了下去,只余下廊下几盏守夜的风灯,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书房里,叶羽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书案后。
案上凌乱地堆着一些刚被送还、尚未整理的书册和公文,烛台上的蜡烛已燃了大半,烛泪层层堆积,将他沉默的身影投在身后的墙壁上,显得格外孤峭。
叶羽手里捏着一枚镇纸,无意识地在指间转动,目光却落在虚空中,显然心思不在此处。
百里洛陈那句“我打算走了”,还有后面那番沉甸甸的分析,像烙铁一样烫在他心头。
离开天启。
这四个字,重若千钧。
“吱呀”一声轻响,书房的门被推开。姜素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莲子羹。
姜素“羽哥,”
姜素将莲子羹轻轻放在书案一角,柔声道,
姜素“夜深了,怎么还不歇息?喝碗羹暖暖胃吧。”
叶羽回过神,看着妻子在烛光下温润的脸庞,心头那股沉郁稍散。
叶羽接过碗,触手温烫,却让他冰凉的手指感到了些许慰藉。
叶羽“素素,你怎么也没睡?”
叶羽舀了一勺羹,却没立刻送入口中。
姜素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拢了拢披风,目光扫过他眉宇间化不开的愁绪,轻叹一声:
姜素“你在这儿坐着,我哪里睡得着。”
姜素顿了顿,直接问道,
姜素“百里大哥……是不是说了什么要紧事?我看你从送走他之后,就一直心事重重。”
叶羽放下勺子,碗与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叶羽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叶羽“洛陈兄……他打算离开天启了。”
姜素闻言,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随即眉头也微微蹙起。
姜素“是因为……我们家这次的事?”
叶羽“是,也不全是。”
叶羽将百里洛陈的话,拣要紧的复述了一遍——功高震主的忧虑,天启已成是非之地的判断,以及那直言不讳的警示:叶羽之后,未必不会轮到百里家。
姜素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太多惊讶,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与更深沉的忧虑。待叶羽说完,书房里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只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声。
姜素“羽哥,”
良久,姜素才开口,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姜素“百里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他是在给你指路。”
姜素抬起眼,看向丈夫,眼中是多年夫妻相伴养成的默契,
姜素“那……你是怎么想的?顾虑是什么?”
叶羽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将碗推到一边,手指在案面上无意识地敲了敲,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叶羽“我最放不下的……是皎皎,还有她和若风那孩子的事。”
叶羽“若风是个好孩子。这次咱们家出事,他前前后后奔忙,殿前跪谏,四处打点,甚至不惜触怒陛下,这份心意,这份担当,我看在眼里。”
叶羽“若风对皎皎,也是真心的。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情分不同。如果我们举家离京,皎皎怎么办?让她跟着我们一起离开吗?那她和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