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要对我负责。”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陆凛紧缩的瞳孔中激起了滔天巨浪。车厢内死寂一片,只剩下陆烬急促而痛苦的喘息声,和他那双执拗地、带着水汽与疯狂的眼睛。
时间仿佛被拉长。陆凛能清晰地看到陆烬额角渗出的冷汗,感受到他抓着自己手臂的指尖因为用力而传来的细微颤抖,以及那份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因伤口疼痛而引发的身体战栗。
这句话不是撒娇,是控诉,是绑架,是陆烬在走投无路时,将自己彻底摊开,当成最锋利的武器,掷向了他。
他怪他。怪他将他护在羽翼下,却又让他陷入更危险的谜团;怪他用缰绳束缚他,却又无法给他一个绝对安全的真相;怪他……让他动了心,上了瘾,如今却想将他重新推回“弟弟”的位置。
陆凛胸腔里那股因陆烬擅自行动而燃起的滔天怒火,在这句“负责”面前,竟奇异地被一种更庞大、更沉痛的情绪覆盖。那是一种混杂着心疼、无力、以及……被全然依赖和索取的悸动。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绪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没有推开陆烬,反而就着他抓着自己手臂的力道,将人更紧地往自己怀里按了按,避开他腰腹的伤口,用一个近乎禁锢的拥抱,压制住他所有的挣扎和可能因疼痛引发的更大动作。
“闭嘴。”陆凛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沙哑,“留着力气,疼就忍着。”
他没有直接回应那句“负责”,但这动作本身,已是一种无声的回答。
陆烬被他紧紧箍在怀里,鼻尖撞上他坚硬的胸膛,熟悉的冷冽气息包裹了他,奇异地安抚了部分因疼痛和激动而沸腾的情绪。他不再说话,只是将额头抵在陆凛的肩窝,像一只终于找到巢穴的受伤野兽,发出细微的、压抑的抽气声。
车子平稳而迅速地驶向医院。
回到那间熟悉的VIP病房,早已接到消息的医疗团队严阵以待。陆凛将陆烬放在病床上,动作看似粗暴,落点却极稳,小心地避开了他的伤处。
“伤口可能崩裂了,仔细检查。”陆凛对为首的医生吩咐,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但眼神始终没离开过陆烬那张汗湿苍白的脸。
医护人员立刻上前,熟练地剪开陆烬的衣物,露出腰腹间缠绕的纱布。果然,白色的纱布已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小片。
陆烬疼得蜷缩了一下,眉头死死拧紧,却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肯发出示弱的声音,只是那双眼睛,一直牢牢地盯着站在床尾、面色沉冷的陆凛。
陆凛看着他这副样子,下颌线绷得更紧。他走上前,无视了周围忙碌的医护人员,伸手,用指腹有些粗鲁地擦去陆烬眼角因为生理性疼痛溢出的泪花。
“现在知道疼了?”陆凛的声音很低,带着训斥,却又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疼惜,“私自行动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陆烬抓住他欲要收回的手,指尖冰凉,声音虚弱却带着执拗:“……你还没回答我。”
你到底,负不负责?
陆凛的目光与他纠缠,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味和一种无声的较量。医生正在重新清创,药水刺激伤口的疼痛让陆烬身体猛地一颤,攥着陆凛的手也更用力了几分,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肤。
陆凛任由他抓着,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俯下身,在医生护士们专注处理伤口的背景音中,在陆烬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宣告:
“你的命是我的。”
“你惹的麻烦,我来收拾。”
“你想要的真相,我帮你挖。”
他顿了顿,目光沉如深渊,锁住陆烬瞬间亮起的眼眸。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的一切,都由我负责。”
“包括,”他的视线极具压迫感地扫过陆烬的全身,最终落回他眼中,“你不听话带来的所有惩罚,和……奖励。”
这不是情话,是比情话更沉重、更不容置疑的占有和承诺。
陆烬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撞了一下,随即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酸麻胀痛的感觉。他看着他哥近在咫尺的、写满了掌控与认真的脸,所有的不甘、委屈和愤怒,仿佛都找到了归属。
他不再挣扎,甚至微微松开了掐着陆凛的手,只是依旧抓着他不放,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哥……”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和……驯服。
陆凛直起身,对医生交代:“用最好的药,不能留疤。”
然后,他抽出手,转身走到窗边,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挺拔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寂,却又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负责?
那就负责到底。
从身到心,从过往到未来,从陆家的污秽到外界的风雨,他都一并接下了。
而病床上的陆烬,看着他的背影,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底深处,那簇名为疯狂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因为找到了更坚固的依靠,燃烧得更加幽深、更加势在必得。
缰绳依旧在。
但牵绳的人,似乎已经决定,要与这头疯犬,共同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