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凛的眼神,在陆烬那句挑衅的话语落地后,沉得如同暴风雨前最后一片凝固的海。他没有立刻发作,甚至没有去看瘫在沙发上瑟瑟发抖、几乎要晕厥过去的赵岐山。他的全部注意力,如同精准的激光,只聚焦在陆烬身上——这个苍白、虚弱,眼底却燃烧着疯狂与执拗,仿佛下一秒就要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的弟弟。
空气凝滞得能听见尘埃碰撞的声音。
陆烬扼在赵岐山脖颈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但他看着陆凛的目光,却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玉石俱焚的快意。他在赌,赌陆凛会因此失控,赌这层看似坚固的兄弟关系,能在真相的冲击下,露出它最原始、最不堪,也最真实的模样。
“松开。”陆凛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凿击地面,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陆烬嘴角那点恶劣的笑容加深了,他甚至故意用指尖在赵岐山松弛的皮肤上又按了按,感受到手下躯体的剧烈颤抖。“凭什么?”他反问,声音带着伤后的沙哑,却清晰无比,“哥,你怕了?怕听到你敬爱的父亲,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是个……出卖合作伙伴、手上沾着血的刽子手?”
这话恶毒得像淬了毒的匕首,直刺陆凛一直以来坚守的某些信念。陆凛下颌线绷紧了一瞬,但他眼神里的冰层没有丝毫碎裂的迹象。
他没有回答陆烬的质问,而是往前踏了一步。仅仅一步,那强大的压迫感便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让陆烬呼吸一窒。
“我再说最后一次,”陆凛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警告,“松、开、他。”
他的目光如同最冷的刀锋,刮过陆烬的脸,带着一种陆烬从未见过的、近乎残忍的冷静。“否则,我不介意亲手把你绑回去,用你最讨厌的方式,让你‘安静’到伤口愈合。”
这话里的意味太明确。陆烬毫不怀疑,陆凛说得出,就做得到。他可能会被注射镇静剂,可能会被彻底禁锢在那间病房里,失去所有自由。那种失去掌控的感觉,比杀了他还难受。
一丝极细微的慌乱,终于冲破了陆烬眼底疯狂的外壳。他扼着赵岐山的手,力道不自觉地松懈了一分。
就在这瞬间的松动里,陆凛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陆烬的反应。没有预兆,陆凛的手如同铁钳般扣住了陆烬那只行凶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剧痛传来,陆烬闷哼一声,手指被迫彻底松开了赵岐山。
几乎在同一时间,陆凛另一只手已经揽住了陆烬的腰,不是温柔的拥抱,而是带着强硬力道的禁锢,将他猛地从沙发前拽离,狠狠按进自己怀里!
“呃!”陆烬猝不及防,伤口被这粗暴的动作狠狠撞击,尖锐的疼痛瞬间席卷了他,眼前甚至黑了一瞬。他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这一下撞散,虚软地靠在了陆凛身上,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惨白如纸。
“你……”他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抬起那双泛着生理性泪花的桃花眼,又怒又委屈地瞪视着陆凛。
陆凛却看也没看他的惨状,只是低头,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地宣告:
“你的账,我们回去慢慢算。”
说完,他不再给陆烬任何开口的机会,几乎是半抱半拖地,强势地带着他,转身就往外走。经过门口噤若寒蝉的保镖时,他丢下一个眼神,保镖立刻会意,上前处理瘫软如泥的赵岐山。
“陆凛!你放开我!”陆烬试图挣扎,但虚弱的身体和腰腹间阵阵撕裂般的疼痛,让他所有的反抗都像是欲拒还迎。他被陆凛牢牢禁锢在怀里,鼻尖充斥着他哥身上那股熟悉的、此刻却带着骇人冷意的木质香气。
陆凛一言不发,臂膀如同最坚固的囚笼,将他带离了这栋充满腐朽气息的老楼,塞进了等候在外的车里。
车厢内气氛压抑。
陆烬靠在椅背上,捂着疼痛加剧的伤口,急促地喘息着,眼尾因为疼痛和愤怒泛着红。他看着身旁面色冷硬、下颌线紧绷的陆凛,一股巨大的委屈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豁出去,甚至不惜触碰禁忌去挖家族的丑闻,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把这个看似坚固、实则危机四伏的堡垒里最致命的隐患揪出来!可陆凛呢?他非但不领情,还用这种粗暴的方式对待他!
“陆凛!”他扭过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和执拗,“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他妈做这些是为了谁?!”
陆凛终于侧过头来看他,眼神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句冰冷的话:“为了谁?为了满足你不管不顾、自作主张的疯劲?”
这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陆烬心里最敏感的地方。他猛地坐直身体,不顾伤口疼痛,一把抓住陆凛的手臂,指尖用力到几乎要掐进他肉里。
“是!我是疯!”他盯着陆凛的眼睛,声音颤抖,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从爱上你开始我就没正常过!我告诉你,今天赵岐山没说出来的话,我一定会查清楚!你拦不住我!”
陆凛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膛,看着他苍白脸上那不正常的红晕和眼底偏执到极点的光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
他何尝不知道陆烬是为了他。可正是知道,他才更不能看着他一次次以身犯险。这次是擅自出院逼供,下次呢?是不是要直接冲到“先生”面前?
他猛地反手扣住陆烬抓着他的手腕,力道同样大得惊人。他逼近他,两人鼻尖几乎相抵,呼吸交织,气氛危险而暧昧。
“你想查,可以。”陆凛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风暴,“但从今往后,每一步,都必须在我的眼皮底下!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也不准去,什么也不准做!”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住陆烬:“听懂了吗?”
陆烬迎着他哥近乎吃人的目光,心脏狂跳,却倔强地不肯服软。“凭什么都要听你的?!”
“凭什么?”陆凛重复了一遍,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其冰冷,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残酷的弧度。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陆烬因为激动而微微敞开的领口,落在他苍白脆弱的脖颈,最后,定格在他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上。
然后,他抬起头,看进陆烬眼底,一字一句,清晰地,缓慢地,如同最终审判:
“就凭你这条命,是我从枪口下抢回来的。”
“陆烬,你的命是我的。”
“所以,你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归我管。”
他凑得更近,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陆烬敏感到战栗的皮肤上,声音带着一种致命的蛊惑与不容置疑的占有:
“不想被我彻底关起来,就给我记住——”
“哥,你要对我负责。”
这句话,不是请求,是宣告。是陆烬在极致的委屈、疼痛和不甘中,抛出的最后一道武器,也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最赤裸的渴望。
陆凛的瞳孔,因这句话,骤然缩紧。
车厢内,只剩下两人交错急促的呼吸声,以及那句如同魔咒般,在狭小空间里不断回荡的——哥,你要对我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