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半的陆宅,夕阳把客厅的落地窗染成蜜色,檐角的风铃还没来得及晃出声响,客厅里先炸起一阵手柄按键的“哒哒”连击声,密集得像下雨天的屋檐水。
陆狩整个人几乎贴在电视屏幕上,头发被汗水濡湿了几缕贴在额角,左手死死攥着游戏手柄,右手按得指节发白,嘴里还不忘喊:“最后一局!真就再一把!打完这把我立马关机写作业!”
坐在旁边沙发上背单词的陆眠头都没抬,声音平铺直叙得像念课文:“你下午三点说‘最后一把’,三点半说‘最后一把’,现在六点半,已经‘最后’了七把。再这么最后下去,今晚的作业该找打印机帮你写了。”
“陆眠你少拆我台!”陆狩眼睛还盯着屏幕里的赛车,“等我赢了这局,分你一半游戏币——”
话没说完,楼上传来一阵皮鞋踩在实木楼梯上的“嗒嗒”声,节奏稳得像倒计时钟。陆凛的声音从楼梯转角飘下来:“音乐练了吗?作业动笔了?”
客厅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电视散热风扇的“嗡嗡”声。陆狩手忙脚乱地去按遥控器,慌乱中把“学习频道”按成了“广场舞教学”,屏幕上大妈们扭着腰跳《小苹果》,跟他刚才玩的赛车游戏形成惨烈反差。陆眠赶紧伸手抢过遥控器,指尖飞快地按了三下,总算切回满屏公式的学习频道。陆霁原本缩在沙发角落看漫画,这会儿“嗖”地把漫画塞进沙发缝,还不忘用抱枕压了压——生怕露出半角彩页。
就在这时,门铃“叮咚”响了,比约定时间早了整整四十分钟。
客厅里的三个孩子对视一眼,眼里同时冒出“救星来了”的光。
“我去接人。”陆行从书房走出来,腋下夹着谈事用的“风图板”,路过客厅时扫了一眼茶几,目光在那根短柄奇形小锤上顿了顿。那锤子巴掌大,一面涂着亮得晃眼的宝蓝,一面是像落日余晖的暗红,手柄上刻着“难易改造”四个字,字体歪歪扭扭,像是谁用刻刀随便划的。早上快递员送来时,孩子们围着看了半天,还没来得及试手感,就被陆凛催着去上学了,这会儿正安安静静躺在茶几中央,蓝面朝上,像块等着被翻牌的糖果。
“爸,我去泡茶。”陆玥从餐厅跑过来,围裙还没系好,带子在背后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她刚把茶叶罐从橱柜里拿出来,就听见陆霁突然拔高的声音:“我去——练琴!马上练,立刻练,现在就练!”
陆霁说话时声音都在飘,脚步虚浮地往钢琴那边挪,心跳快得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都快蹦到四十层楼顶了。她早上就抄了两行“哈农”,还抄错了三个音符,离陆凛交代的《冬风》练习,差得不是一星半点——简直是隔着一整个暴风雪的距离,连《冬风》的谱子都还没摸热乎。
她咽了口口水,手背在米白色的裙子上蹭了蹭,把汗湿的印子蹭得更大了。眼睛却像被茶几上的锤子勾了魂,忍不住往那边瞟——宝蓝色的锤面在夕阳下闪着光,像在跟她眨眼睛。
“就摸一下,就试一下下。”她在心里跟自己妥协,脚步悄悄往茶几挪了两步,飞快地抓起锤子,又像偷了糖的小孩似的,窜回钢琴边。
小锤“哒”地一声轻敲在钢琴的黑色琴盖上,蓝光像一滴掉进清水里的墨,慢悠悠地散开,又迅速钻进琴盖里,没了踪影。陆霁深吸一口气,端庄地坐在琴凳上,把锤子悄悄塞进裙子口袋,双手放在键盘上。指尖刚一碰到琴键,她就愣住了——
原本生涩的琴键像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手指落下的瞬间,琴声就像被谁提前背熟了一样,旋风似的在客厅里炸开。左手大步跨着音阶,每一个低音都稳得像踩在实地上;右手的音符成群结队地滚落,快得像下雨,却准得像在空中排字,连最难的装饰音都没漏掉一个——正是她练了半个月都没练会的《冬风》。
她自己都惊呆了,眼睛瞪得溜圆,手指机械地跟着琴键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锤子也太神了吧?早知道有这玩意儿,她上周也不至于把《C大调奏鸣曲》里的“C”弹成“降B”,被陆凛罚练二十遍,练到手指发麻。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是陆行把客户领进来了。客户姓王,是个圆滚滚的中年人,穿着熨得平整的西装,手里拎着文件袋,鞋还没换,就被客厅里的钢琴声勾住了脚步。他手里的文件袋“啪嗒”掉在地上,里面的合同散了一地,他也顾不上捡,拍着手就喊:“天才!这孩子绝对是音乐天才啊!《冬风》弹得这么溜,比我上次在音乐厅听的还带劲!”
坐在旁边沙发上的陆凛刚想开口,手指在茶盏上轻轻敲了两下,眼角滑过一丝不可置信——这真是他那个上周把“C大调”弹成“冬日寒风刮玻璃”,还嘴硬说“琴累了要休息”的女儿?
陆霁用余光偷偷瞄了眼陆凛,心里虚得能装下一座操场,连手心都在冒汗。但脸上还得装得稳稳当当,一曲弹完,她优雅地起身,对着王总鞠了个躬,嘴角扯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心里却在打鼓:千万别被看出来,千万别问我谱子的事……
“王总,我们继续聊合同的事吧。”陆凛收回目光,压下心里的惊讶,起身陪王总往书房走,路过孩子们身边时,不动声色地叮嘱了一句:“孩子们礼貌一点,别闹。”
书房门一合上,客厅里瞬间像炸了锅。
“管用!这锤子也太管用了吧!”陆玥一把从陆霁口袋里抢过锤子,举在手里晃了晃,“给我数学题来一下!我那道函数题卡了一下午了,再想不出来,头发都要掉光了!”
“先给我申论来一下!”陆狩也凑过来抢,“我那篇申论写得像流水账,老师说再不改,就要我重写十遍!”
“排队!一个一个来,别抢坏了。”陆行走过来,一只手按住陆玥的肩膀,一只手按住陆狩的脑袋,把两人分开,“先给陆霁用,她刚才救场了,该她优先。”
陆霁也不客气,拿着锤子就往自己的数学练习册上敲了一下。蓝光闪过,练习册上的函数题像是被施了魔法,原本绕得她头晕的公式,瞬间变得清晰起来,步骤一条一条在眼前“显影”,连最难的辅助线都自己标了出来。她拿起笔,“唰唰唰”地写,不到五分钟就做完了。
接下来是陆玥,她把锤子往申论卷子上一敲,原本杂乱无章的材料,自动提炼出关键句,连论点都帮她列好了。她照着写,写出来的内容逻辑清晰,比她之前写的流水账强了不止十倍,她自己都忍不住感叹:“这要是考试的时候有这锤子,我申论绝对能考满分!”
陆狩更夸张,他把锤子往钢笔上一敲,拿起笔就往申论卷子上写,笔像有了灵魂似的,自己“唰唰”地跑,找点、论证、结论,一气呵成。写完后他拿起来看,挠了挠头:“这写的啥啊?逻辑这么清晰,我都看不懂了。”
陆行凑过去看了一眼,笑着敲了他一下:“你这是借了别人的脑子还不还,小心下次考试,脑子跟你闹罢工。”
连最小的陆乔都来凑热闹,她的美术作业是“临摹名画的一角”,她选了蒙娜丽莎的眼睛,结果画得像两颗核桃,还歪歪扭扭的。她拿着锤子在画纸上轻轻敲了一下,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画纸上的眼睛像“自己长肉”似的,她随手两笔,眼睛瞬间有了神韵,连蒙娜丽莎那种似笑非笑的感觉都出来了。陆乔惊讶地张大嘴,举着画纸跑去找陆玥:“姐姐你看!画自己活了!”
陆玥凑过来看,不小心把手里的红色颜料蹭到了陆乔的脸颊上,陆乔瞬间变成了“小花猫”。陆玥赶紧用纸巾给她擦,一边擦一边笑:“我们小乔现在是小画家啦,就是这‘小花猫’造型有点抢镜。”
“收工!”不到二十分钟,所有人的作业都搞定了。陆狩把笔一扔,转身就去开电视,“作业写完了,开黑!谁跟我组队?”
“我来!”陆眠放下单词本,难得主动凑过去,“不过说好,就玩一局,玩完要背单词。”
“没问题!”陆狩爽快地答应,手已经按在了游戏开机键上。
客户王总在书房里跟陆凛聊了一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还在夸陆霁:“陆总,你家女儿太厉害了,《冬风》弹得那么好,以后绝对能上音乐厅!我家那丫头,练个《小星星》都能弹成‘打铁声’,跟你家霁霁比,差远了。”
陆凛笑着应付:“小孩子瞎弹,让王总见笑了。”
王总走后,陆凛回到客厅,看着孩子们围在电视前打游戏,心里总觉得不对劲。他走到钢琴边,想放松一下,随手在高音区弹了一个键——
“嗡——嗡——嗡——”
不是一个音,是一串音!键盘像长了脚似的,自己从低到高、再从高到更高,飞快地狂奔起来,《野蜂飞舞》的旋律在客厅里疾风骤雨般炸开,连檐角的风铃都被带着“叮叮”起舞,像是在给钢琴伴奏。
陆凛挑了挑眉,手里的茶盏顿了一下,目光像审问犯人似的,在孩子们脸上逐一扫过:“刚才谁动钢琴了?还有,你们的作业呢?拿过来我看看。”
孩子们瞬间蔫了,陆狩磨磨蹭蹭地把作业递过去,陆玥、陆霁也跟着把作业拿出来。
第一份是陆狩的高一数学作业——居然是1+1=2?陆凛皱着眉,感觉智商受到了严重侮辱。拿起作业翻了翻,前面的简单题都写对了,难的题不是空着就是写得乱七八糟,一看就是糊弄事。
第二份是陆玥的历史大题——题目问“秦制的主要特点”,她写得满满当当,连“秦制三件套”都标得清清楚楚,旁边还画了个小笑脸,写着“此题稳”。陆凛记得这道题很难,陆玥昨天还跟他抱怨说“历史老师故意为难人”,今天怎么突然会了?
第三份是陆乔的美术作业——那张临摹蒙娜丽莎眼睛的画,跟之前陆乔画的“核桃眼”简直判若两人,眼睛里的神韵都出来了,连光影都处理得恰到好处。
第四份是陆眠的英语作文——开头第一句就是“As we all know”,后面的内容流畅得像范文,连复杂的从句都用得准确无误。陆眠的英语成绩中等,写作文从来都是凑字数,今天怎么突然开窍了?
陆凛把所有作业“啪”地叠成一摞,抬头看向茶几——刚才还在茶几上的锤子,不见了。
“锤子呢?交出来。”他声音不重,却带着一股“再不说就去蓝点外罚站”的冷意。蓝点是陆宅的“惩罚区”,谁犯了错,就要在客厅的蓝点上站十分钟,反思错误。
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说话。陆狩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被陆凛盯上。
陆凛也不催,慢悠悠地走过去,伸手把茶几上的杯垫挪开——杯垫底下落着一点蓝漆,跟锤子上的蓝面颜色一模一样。
几个孩子同时倒吸一口凉气,陆狩的耳朵都红了。
陆凛弯腰把锤子从沙发缝里捡起来,用指尖推了推蓝面,锤子发出“咔嗒”一声轻响:“这东西倒是个好玩意儿,能让难事变容易。但我们家不靠好玩意儿,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爸你别没收啊!”陆狩忍不住扑上来想抢,“这锤子可有用了,能帮我们写作业、练琴——”
他手快,陆凛手更快,侧身躲开的同时,锤头一偏,蓝面不小心擦着陆凛的袖口点了一下。
一瞬间,空气像被谁按了“容易模式”的开关。陆凛“嗯”了一声,原本严肃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肩膀也松了,嘴角还带了点笑,整个人像换了个人似的。他把锤子递还给陆狩,语气温柔得不像话:“想玩就玩,别累着。想吃冰淇淋吗?爸去给你们做,巧克力味的,还能挤爱心。”
一屋子孩子对视三秒,眼里全是“爸被锤子影响了”的震惊。
接下来的十分钟,陆凛彻底变成了“言听计从”的马戏团团长。陆狩说“想玩游戏玩到十点”,他点头:“没问题,注意眼睛就行。”陆乔说“想玩积木”,他立刻去玩具箱里翻积木,还跟小乔一起搭城堡——虽然搭出来的城堡歪歪扭扭,一碰就倒。陆玥说“想听笑话”,他搜肠刮肚地想了一个,结果把自己逗笑了,孩子们却没听懂,他还认真解释:“这个笑话的笑点在……”
最搞笑的是,陆乔说“想跳操”,打开手机放《健康歌》,跟着视频跳“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陆凛也跟着跳,手脚不协调得像刚学会走路的企鹅,张牙舞爪的,把“左三圈”跳成了“左三扭”,腰还不小心闪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还坚持跳完,问孩子们:“是不是要加个扩胸运动?这样更健康。”
孩子们憋笑憋得脸红,陆行先反应过来,拉了拉陆玥的衣角:“不对,这不是爸。至少不是常态的爸,常态的爸不会跳操,更不会做冰淇淋。”
“确实不对劲,爸现在好用到犯规了。”陆玥咬着牙,“得把锤子拿过来,把爸变回去,不然再这样下去,明天他可能会陪我们去游乐园玩一整天。”
“不给——”陆狩抱着锤子左右乱躲,“好不容易有个温柔的爸,我才不要变回去!”
“你懂什么!这是锤子的影响,不是爸本来的样子!”陆玥追着陆狩跑,“快把锤子交出来!”
客厅里顿时乱成一团,陆狩跑,陆玥追,陆乔跟着喊“加油”,陆眠和陆霁在旁边劝架。混乱中,陆狩脚滑了一下,手里的锤子飞了出去,红面“咚”地磕在了地板上,发出“咔嗒”一声响。锤柄在地板上打了个滚,孩子们一起扑过去抢,摔成一团,像叠罗汉似的。
谁也没注意到,蓝面在地上又蹭了一记,刚好擦过陆凛的裤脚。
“爸爸,我们想吃草莓蛋糕!”陆乔拉着陆凛的衣角,仰着小脸说。
“想吃什么都给你们做。”陆凛笑吟吟的,转身就往厨房走,“草莓蛋糕是吧?爸现在就去买草莓,再给你们做奶油。”
“完了完了,爸现在完全没原则了。”陆霁小声说,“必须把锤子拿回来,不然明天他可能会答应我们不上学。”
第二天清晨,陆宅的闹钟准时响起。陆凛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按时叫孩子们起床、做早饭、检查书包。昨晚那个温柔得不像话的“容易版”陆凛,像被人用橡皮擦过,只留下一道隐形的粉屑,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昨晚跳操、做冰淇淋的事了。
“爸,你记得昨晚……你给我们做冰淇淋,还跳操吗?”陆狩试探着问,手里还攥着锤子。
陆凛正在给陆乔梳辫子,闻言愣了一下,把梳子递给陆玥,让她帮忙梳,自己走到茶几边,瞄了一眼锤子:“昨晚我只记得王总很满意,你们琴弹得出奇地好。还有——这东西得收起来,不能再用了。”
“等等!”陆玥眼疾手快,一把抢过锤子,用红面在锤柄上“咔嗒”敲了一下——锤身瞬间暗了下来,蓝光像潮水似的收了回去,恢复成普通锤子的样子。陆凛的眼神也瞬间变了,原本柔和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夜里被灯光照亮的鹰,恢复了平时的严肃。
“很好。”他慢慢走过去,把锤子从陆玥手里拿过来,放进客厅的抽屉里,“今天的问题留到晚上解决,现在先上学,别迟到了。”
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松了口气——还好,常态的爸回来了。
后来两天,锤子被陆凛锁在抽屉里,他偶尔会拿出来用,派上了正经用场。周三那天,他把锤子拿出来,敲了敲那份拖了他三周的跨境合同。那些像绕口令似的“文字游戏条款”,瞬间变得清晰起来,里面的坑洞、风险点都浮出水面,一页页标记得干净利落。他花了不到两个小时,就把合同改完了,比平时快了整整三倍。
“这玩意儿,给事用,确实快。”他看着锤子,忍不住感叹,“要是早有这东西,之前也不用熬夜改合同了。”
孩子们看在眼里,心里直痒痒。尤其是陆狩,周五早上要期中考试,他心里没底,趁陆凛去厨房做早饭的功夫,偷偷把锤子从抽屉里拿出来,塞进了书包。
考场上,陆狩看着眼前的数学卷子,头都大了——前面的选择题还好,后面的大题一道都不会。他趁监考老师不注意,把蓝面轻轻敲了敲钢笔——笔身一震,像有了灵魂似的,在他手里微微发烫。
监考老师喊“开始答题”的瞬间,笔自己“唰唰唰”地在卷面飞奔,找点、论证、结论,一路下来,正确答案像被鬼写出来似的,连步骤都写得清清楚楚。陆狩看得目瞪口呆,手里几乎不用使劲,笔自己就能动。
他正得意呢,监考老师走了过来,眯着眼睛盯着他的手:“同学,你在做法术吗?笔怎么自己动?”
“没……没有啊,老师,是我自己写的。”陆狩赶紧按住笔,心里慌得一批。
“你这叫作弊。”监考老师拿起他的卷子,看了一眼,“前面的题错得一塌糊涂,后面的大题全对,步骤还这么清晰?你当我瞎吗?”当场就把他的名字记在了作弊名单上,还没收了他的卷子。
放学回家,陆宅里一阵风起云涌。
“你偷锤子去考试作弊?”陆凛把锤子扔在茶几上,声音冷得能结冰。
“就借一下!我要是不借,数学肯定考不及格!”陆狩梗着脖子反驳,心里却有点虚。
“你不如直接借个毕业证!”陆玥气得敲了一下桌子,“作弊能解决问题吗?下次考试没有锤子,你还不是一样不会!”
“我就是想考个好成绩,让爸高兴高兴!”陆狩的声音也拔高了。
“我不需要你用作弊的方式让我高兴!”陆凛打断他,“我要的是你自己的本事,不是靠锤子得来的虚假成绩!”
争执到顶点,陆狩火从心起,一把抓起锤子,“咚”地把红面敲在了陆凛的肩上——他本来是想敲桌子发泄,结果手滑,敲错了地方。
空气瞬间沉了下来。
陆凛的眼里像突然点亮了一整座图书馆,原本的怒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到极致的严肃。他的说话变成了链式推理,一串又一串,逻辑清晰得让人无法反驳:“你把‘一时方便’当成‘正当理由’,觉得只要能考高分,作弊也没关系;你把‘被抓住’当成‘不幸’,而不是反思自己的错误;你以为‘正确答案’比‘正确方法’值钱——这些都错了。难是一种保护色,它让你在没有道具的时候还能过关,让你知道自己哪里不足,才能进步。你现在依赖锤子,以后没有锤子了,你怎么办?”
孩子们霎时怂到了极点,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陆狩的耳朵红得像要滴血,手里的锤子也掉在了地上。
“爸,我们错了。”陆霁率先开口,声音小小的。
“错不在你们想变容易,错在你们只想容易给自己。”陆凛弯腰把锤子捡起来,目光一斩一斩的,“这锤子不能再用了,收起来,以后谁也不准碰。”
“不给!”陆狩突然抱起锤子就往门外跑,“我把锤子藏起来,以后再也不用了,但是不能收起来!”
“陆狩!”陆凛喊了一声,起身就追。孩子们也跟着追了出去,一群人你追我赶,一直追到后花园。
后花园里种着不少花,还有一个小水池。慌乱中,陆狩不小心踩倒了水池边的水龙头,“咔嗒”一声,水柱“哗”地冲了起来,溅了他一身水。他手忙脚乱地想去关水龙头,结果手里的锤子“咕咚”一声掉进了下水沟,顺着花园的盲管往外漂。
“锤子!”陆狩大喊一声,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水。
陆凛也冲了过来,一把伸手去抓锤子——手指刚触到红面的一瞬,他心里“咯噔”一下,只来得及低声说了一句“不要——”,锤子已经被水流卷走,顺着盲管冲进了地下排水道。
变难的“回声”瞬间回到了他身上——他的右手除了大拇指之外,其他四指像被一块无形的面团黏在了一起,弯也弯不了,伸也伸不开,成了一只笨拙的“面包爪”。
“爸!”孩子们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围了上来,眼里满是担心。
陆凛试着动了动右手,四指纹丝不动。他却笑了笑,用左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只有大拇指竖起来,其他四指黏在一起,看起来有点滑稽。他抬眼看了看全屋的孩子:“没事,不就是手黏住了吗?我们先把今天过过去:家务照常、作业照常、问候照常,别因为这点小事打乱了节奏。”
“可是——锤子没了!没有锤子,你的手变不回来啊!”陆玥急得快哭了。
“没了就找。”陆凛说得轻描淡写。
“去哪里找?它顺着水流走了,地下排水道那么复杂,怎么找啊?”陆狩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现在后悔极了,要是不偷锤子,不跟爸吵架,爸的手也不会变成这样。
“顺水就逆流找。”陆凛用左手拿起白板笔,在客厅的白板上画了一条动线,“从后花园的盲沟,到小区的地下排水管网,再到街角的雨箅子,最后到小区外小河边的过滤网——按顺序找,总能找到。”
“爸,你的手……”陆霁看着那只“面包爪”,心里难受极了。
“这手不碍事。”陆凛活动了一下左手,“吃饭能用勺子,写字能用左手,就是系领带、切菜麻烦点,不过有你们帮忙,对吧?”
“我帮你系领带!”陆行立刻说。
“我帮你切菜!”陆玥也跟着说。
“我帮你拿东西!”陆乔拉着陆凛的左手,小声说。
陆凛摸了摸陆乔的头,眼里满是温柔:“你看,这不就碍事了?不碍照顾你们,也不碍我们一起找锤子。”
那一晚,陆宅突然变难了。
不知道是谁在慌乱中,把红面又“蹭”到了墙根上。整幢房子像打了个寒战,瞬间变得“机关四伏”:楼道好像变窄了,两个人并排走会撞到肩膀;门把手变得滑溜溜的,一握就会打滑,好几次陆玥开门时,手一滑,门“砰”地撞在墙上,差点砸到她的鼻子;连洗手间的毛巾都像长了脚,挂在架子上,一拿就掉,陆狩捡了三次,掉了三次,最后只能用毛巾裹着脑袋,像个“阿拉伯小王子”。
更奇怪的是,镜子轻轻一按,会“咔嗒”一声滑开,后面竟然藏着一条窄窄的走廊,黑漆漆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床底的盖板拉开,居然有一段陡峭的小楼梯往下延伸,不知道通向哪里;书房的书柜推一下,会“嘎吱”一声转出去,露出一个带暗锁的密门——这屋子像突然变成了一场密室逃脱,到处都是机关。
“谁敲了房子?”陆玥叉着腰,看着眼前会转动的书柜,气得咬牙。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