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审查室比普通囚室更加阴冷、逼仄，只有一张固定在地上的铁椅和一盏悬挂在头顶、散发着惨白光芒的孤灯。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的灰尘和一种无形的压力，足以让意志不坚者精神崩溃。

沈燃被铐在铁椅上，对面坐着两名面容冷硬、眼神如同鹰隼的调查员。他们没有像之前那样进行车轮战的精神施压，而是直接将一叠照片甩在他面前。

照片有些模糊，显然是偷拍，但内容却让沈燃瞳孔骤缩——是他与七爷在囚室里低声交谈的画面，甚至有一张，隐约拍到了他深夜从厕所溜回囚室的背影！

“沈燃，解释一下。”为首的黑脸调查员声音没有任何温度，“你和编号7408（七爷）是什么关系？你们频繁接触，密谋什么？那些违禁信息，是不是他给你的？”

沈燃的心沉了下去。对方目标明确，直指七爷。这绝不是普通的狱内违纪调查，而是冲着七爷来的！赵衡的手，或者说，赵衡背后那些人，竟然能伸到这里面来？还是说……这本身就是顾晏计划的一部分，为了逼七爷彻底站到台前？

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思绪，再抬起时，已是一片沉寂的茫然和无辜：“报告政府，7408年纪大了，我只是偶尔扶他一下，没什么密谋。违禁信息？我不知道是什么。”

“不知道？”黑脸调查员猛地一拍桌子，发出巨响，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有人亲眼看到你传递物品！沈燃，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包庇同犯，罪加一等！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可以考虑给你争取宽大处理！”

威逼利诱，惯用套路。

沈燃闭上嘴，不再说话，像一块沉默的石头。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多说多错。他必须相信七爷，也必须相信……顾晏。

审讯持续了整整一天，没有任何进展。沈燃滴水未进，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麻木，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坚定，带着一种不肯屈服的韧性。

调查员们显然失去了耐心。黑脸调查员使了个眼色，另一名身材壮硕的调查员站起身，走到沈燃身后。

没有预兆，一记沉重的肘击狠狠砸在沈燃的后心！

“呃！”沈燃闷哼一声，眼前一黑，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窒息，被铐住的手腕因为身体的痉挛而被金属边缘磨破，渗出血迹。

“说！7408到底什么来头？！你们在谋划什么？！”咆哮声在耳边炸响。

沈燃咬紧牙关，尝到了口腔内壁被牙齿磕破的血腥味，他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却依旧一言不发。

紧接着，更多的拳脚落在他的背部、腹部……避开了明显的要害，却招招狠辣，带来钻心的疼痛。他们试图用肉体上的痛苦，摧毁他的意志。

汗水、血水混杂在一起，浸湿了他单薄的囚服。意识在疼痛的浪潮中浮沉，眼前阵阵发黑。他仿佛又回到了车祸那一刻，天旋地转，濒临死亡。

但这一次，他脑海中浮现的，不再是顾晏扑过来保护他的画面，而是七爷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是顾晏在病房里冰冷的眼神下那紧握的拳头，是“灵境”原型机冰冷的线条，是母亲期盼的目光……

他不能倒下！

一股狠劲从心底升起，支撑着他快要散架的身体。他死死咬着牙，将所有的痛呼都咽回肚子里，像一头受伤的幼兽，用沉默进行着最顽强的抵抗。

就在沈燃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边缘，审查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一道挺拔冷峻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周身散发着如同西伯利亚寒流般的低气压，瞬间冻结了室内所有的喧嚣和暴力。

是顾晏！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装，外面罩着深灰色的羊绒大衣，脸色依旧带着伤后的些许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锐利如出鞘的军刺，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和杀意，扫过室内的一切。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被铐在椅子上、浑身狼狈、嘴角渗血却依旧挺直着脊梁的沈燃身上，那一瞬间，他眼底翻涌的墨色几乎要化为实质的风暴！

“谁允许你们动他的？”顾晏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带着令人胆寒的威严。

那两名调查员显然认识顾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黑脸调查员强自镇定：“顾、顾先生？我们是在进行正常的隔离审查，他涉嫌……”

“涉嫌什么？”顾晏打断他，一步步走进来，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脏上，“涉嫌接收了我让周明送进来、用于案件关键证据核实的加密信息？”

他走到沈燃面前，无视那两名噤若寒蝉的调查员，伸出手，指尖极其轻微地颤抖着，拂开沈燃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头发，露出那双因为疼痛和坚持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

四目相对。

沈燃看着近在咫尺的顾晏，看着他眼底那几乎无法控制的、汹涌的情绪——有滔天的怒火，有心痛，有后怕，还有一种深沉的、他看不懂的复杂情愫。

顾晏的指尖在他脸颊淤青的位置轻轻碰了碰，力道轻得如同羽毛，却让沈燃浑身一颤。

“我来晚了。”顾晏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温柔，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随即，他猛地转过身，面向那两名调查员，眼神瞬间恢复冰封般的冷厉：“赵衡涉嫌职务侵占、商业欺诈、危害公共安全等多项罪名，已于半小时前被正式批捕。你们现在涉嫌滥用职权、刑讯逼供，配合赵衡打击举报人，等着接受调查吧！”

赵衡……被捕了？！

沈燃心头巨震！这么快？！顾晏的动作，竟然如此雷厉风行！

那两名调查员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顾晏没有再看他们一眼，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恢复了惯常的、不容置疑的冷硬：“周助理，安排一下，接沈总出去。”

他俯身，亲自解开了沈燃手腕上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手铐。冰冷的金属脱离皮肤，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象征着枷锁的解除。

顾晏脱下自己的羊绒大衣，小心翼翼地披在沈燃颤抖而冰冷的肩膀上，将他整个人裹住，然后打横将他抱了起来。

“能走吗？”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声音不自觉放柔。

沈燃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终将脸埋进了带着顾晏体温和熟悉木质香气的大衣领口，闭上了眼睛。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排山倒海的疲惫和疼痛便席卷而来。

顾晏抱着他，稳步向外走去，穿过长长的、阴暗的走廊，走向外面透进来的光亮。

监狱长和几名高层管理人员战战兢兢地等候在出口处，脸上堆满了惶恐和讨好。

顾晏连一个眼神都未曾施舍给他们，抱着沈燃，径直走向停在外面那辆黑色的轿车。

周助理早已打开车门等候。

就在顾晏即将把沈燃放进车里的瞬间，沈燃忽然用力抓住了他的衣袖，抬起苍白的脸，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声音嘶哑却清晰：

“七爷……”

顾晏动作一顿，深邃的眼眸对上他担忧的目光，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他没事。有些事情，该了结了。”

沈燃看着他眼中那份运筹帷幄的沉稳，心头稍安，松开了手。

他被小心地安置在后座。顾晏随后坐了进来，关上车门。

车子平稳地驶离这座吞噬了他数月光阴的囚笼。窗外，是久违的自由天空和流动的街景。

沈燃靠在椅背上，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以及心底那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他侧过头，看着身旁闭目养神、侧脸线条依旧冷硬的顾晏。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赵衡倒了，他出来了。

车子行驶到一半，顾晏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一条新信息。

沈燃无意中瞥了一眼，发信人赫然是——林薇薇。

信息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刺穿了车内这片刻的宁静：

（顾晏，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我父亲要见你，关于我们两家的……婚约。）

淬火成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