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刺破了客房的昏暗，也刺穿了沈燃混沌的梦境。

他猛地睁开眼，宿醉带来的头痛欲裂，但更清晰的是身体记忆里残留的、属于另一个人的触感、温度和气息。昨晚发生的一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窒息。顾晏滚烫的呼吸，强势的拥抱，以及最后那近乎掠夺的占有……

他几乎是弹坐起来，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只留下些许褶皱和那挥之不去的、属于顾晏的木质香气。耻辱感像藤蔓一样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冲进浴室，打开冷水，一遍遍地冲洗着身体，皮肤被搓得发红，却依然觉得那份烙印深入骨髓。

穿戴整齐后，他几乎是逃离了那间公寓，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回到自己的住所，他将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两天，手机关机，不理会任何外界联系。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份被迫的沉沦，来重新筑起那被彻底击溃的心理防线。

第三天，沈燃强迫自己回到公司。他换上了一身最挺括的黑色西装，将所有的情绪都锁在冰冷的面具之下，试图用工作麻痹一切。团队成员们似乎察觉到了他比以往更加冷峻的气场，汇报工作时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顾晏那边，出乎意料地安静。没有电话，没有信息，仿佛那一晚的失控只是沈燃的一场噩梦。这种沉默，反而让沈燃更加不安，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下午，他正在审阅技术文档，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进来的是顾晏的首席助理，那位永远一丝不苟的周助理。

“沈总，”周助理将一个包装精美的食盒放在他桌上，语气恭敬，“顾先生吩咐送来的，是锦江楼新出的点心，他说您可能会喜欢。”

沈燃的目光落在那个食盒上，指尖瞬间冰凉。又来了。这种打一巴掌之后的“甜枣”，这种将他视为所有物般的“关怀”。

“拿走。”沈燃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周助理似乎并不意外，依旧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顾先生还让我转告您，他这两天身体不适，在家休养。关于项目资源对接的具体事宜，恐怕需要稍后再议。”

身体不适？

沈燃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顾晏那样的人，也会生病？还是说，这又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或掌控？

他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重复：“我说，拿走。”

周助理没有再坚持，微微躬身，留下食盒，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安静，只有那个突兀的食盒散发着无声的压力。沈燃盯着它，心头烦乱。他应该直接把它扔进垃圾桶，像之前无数次想做的那样。但“身体不适”那几个字，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的意识里。

接下来的两天，项目推进果然因为顾氏那边的“暂停”而遇到了阻碍。几个关键的技术接口需要顾晏团队的授权才能打通，下面的人不敢擅自做主。沈燃尝试联系顾晏的副手，得到的回复永远是“顾总吩咐，需他亲自定夺”。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第三天傍晚，沈燃加完班，正准备离开，周助理的电话打了过来。

“沈总，抱歉打扰您。”周助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为难，“顾先生发烧了，不肯吃药，也不让医生靠近。他……他提到了您。”

沈燃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心脏莫名一跳。他几乎能想象出顾晏此刻可能的样子——那个平日里强势无比的男人，因病弱而可能流露出的、罕见的脆弱。

“这与我无关。”沈燃硬起心肠，“你们应该找医生，或者他的家人。”

“顾先生的脾气您可能不了解，”周助理语气带着恳切，“他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林小姐下午来过了，也被他拒之门外。他只是反复在看……看您之前提交的那份项目计划书。”

沈燃沉默了。顾晏在看他的计划书？在发烧的时候？

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有荒谬，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妙的悸动，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无形绳索拉扯的烦躁。

“沈总，就算……就算是出于合作伙伴的关心？”周助理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合作伙伴……

这个词此刻听起来无比讽刺。

半小时后，沈燃的车停在了顾晏的公寓楼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仿佛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着走。是担心项目受阻？还是……那根关于“病弱”的刺，终究发挥了作用？

周助理在门口等候，看到他，明显松了口气。

公寓里很安静，光线依旧调得很暗。顾晏穿着深色的睡袍，靠在主卧的大床上，床头灯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照得有些苍白，平日里锐利的眼神此刻因为高烧而显得有些涣散和湿润。他手里确实拿着那份沈燃无比熟悉的项目计划书，但似乎并没有在看。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沈燃身上，那涣散的眼神凝聚了一瞬，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像是意外，又像是……得逞。

“你来了。”他的声音因为发烧而异常沙哑低沉，带着一种慵懒的磁性。

沈燃站在门口，没有靠近，刻意保持着距离。“周助理说你病了，不肯吃药。”

“嗯。”顾晏应了一声，将计划书随手放在一边，目光却依旧锁在沈燃身上，带着灼人的温度，“头疼，没力气。”

这话听起来，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沈燃心头一乱，强行镇定道：“生病就该吃药，让医生看。”

“不想吃。”顾晏干脆地拒绝，像个任性的孩子。他拍了拍床边的位置，“过来坐。”

沈燃没有动。

顾晏看着他戒备的样子，忽然低低地咳嗽了几声，眉头因不适而紧蹙。等他缓过来，才抬眼看向沈燃，眼神里带着一种沈燃从未见过的、近乎直白的脆弱和……依赖？

“那天晚上，”顾晏忽然开口，声音更哑了，“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轰的一声，沈燃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他没想到顾晏会如此直接地提起那晚，在这种情境下！

他猛地别开脸，呼吸急促，几乎想立刻转身逃走。

“我有点失控。”顾晏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高烧特有的含糊和一种奇异的温柔，“抱歉。”

这句“抱歉”，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燃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顾晏……也会道歉？

他僵硬地转过头，对上顾晏那双因为病意而水汽氤氲、不再具有攻击性的眼睛。这一刻的顾晏，卸下了所有高高在上的伪装，看起来……竟然有些无害。

是真是假？

是病情带来的软弱，还是另一层更精密的算计？

沈燃分辨不清。他只知道，看着这样的顾晏，他心头那坚硬的冰块，似乎正在某个角落，悄然融化出一丝缝隙。

最终，沈燃还是没有走过去。他走到客厅，倒了一杯温水，又按照周助理的指示找到了退烧药。他端着水杯和药片，重新站在卧室门口。

“把药吃了。”他的声音依旧冷淡，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尖锐。

顾晏看着他，目光在他端着水杯的手上停留片刻，然后缓缓地、极其配合地伸出手，接过了药片和水杯。他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沈燃的手背，带着滚烫的温度。

看着他仰头将药片吞下，沈燃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微松动了一丝。但他随即看到，顾晏放下水杯后，并没有躺下，而是依旧看着他，眼神恢复了少许清明，那里面翻涌着沈燃看不懂的深沉情绪。

“项目的事，”顾晏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明天我会让技术团队全力配合你。”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沈燃，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但是沈燃，记住，你答应过的。”

你答应过的……

指的是那份签了字的协议？还是那晚之后，某种心照不宣的归属？

沈燃心头猛地一沉，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心软和动摇，瞬间被这句话击得粉碎。

他看着靠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的顾晏，突然意识到，就算是在病中，这个男人，也从未真正放松过手中的缰绳。

猎人的虚弱，或许只是诱敌深入的假象。

病中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