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精密”断供的消息，像一场猝不及防的寒潮，瞬间冻结了整个“燃点科技”。

公司会议室里，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核心团队成员围坐一圈，脸上写满了焦虑与难以置信。投影幕布上展示着受影响的项目进度表，一片刺眼的红色延迟标识。

“产能不足？这根本是借口！”负责供应链的经理声音激动，“我们和晨光合作快两年了，从未出过问题！他们的产能情况我们很清楚，绝对能满足我们的订单！”

“我托关系打听过了，”另一位副总脸色凝重地压低声音，“晨光那边口风很紧，但暗示是……上面打了招呼。”

“上面”是谁，不言而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燃身上。他坐在主位，背脊挺得笔直，唇线紧抿，只有搁在桌面上、微微蜷缩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昨晚顾晏那句“可以是摧毁你的人”言犹在耳，他没想到，报复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精准，直接扼住了“灵境”的咽喉。

“备用方案呢？”沈燃开口，声音因为熬夜和压力有些沙哑，但依旧维持着镇定。

“国内能达到我们技术要求的供应商，屈指可数。另外两家，一家报价高出百分之四十，另一家……我联系过，对方负责人直接避而不见。”供应链经理的声音带着绝望。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找不到替代供应商，项目停滞，前期投入的巨大研发成本将血本无归，投资人的耐心也会迅速耗尽。“燃点”这艘刚刚起航的船，似乎下一秒就要撞上冰山。

沈燃看着屏幕上刺眼的红色，感觉那颜色像血，正从他的心头滴落。他仿佛能看到顾晏坐在他那间可以俯瞰全城的办公室里，冷漠地注视着这里的慌乱，如同神明闲敲棋子，等待着他的臣服。

会议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沈燃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他走到落地窗前，阳光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手机震动，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只有言简意赅的一句话：

（城西，观澜苑，9栋。）

没有署名，但沈燃瞬间就明白了发信人是谁。观澜苑，那是本市有名的顶级豪宅区。顾晏这是在告诉他，下一个“招呼”会打在哪里？还是……另一种形式的“邀请”？

他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屈辱感和愤怒像野火一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和顾晏那令人窒息的掌控力。

难道真的要向他低头吗？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狠狠掐灭。如果此刻屈服，那他之前所有的坚持和骄傲都成了笑话。他将永远活在顾晏的阴影之下，他的“灵境”，他视若珍宝的梦想，也将彻底沦为那个男人的附庸。

不行，绝对不行！

他猛地转身，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通知所有技术骨干，半小时后，一号实验室集合！另外，让财务部把我个人名下的资产清单整理出来，包括那套公寓和车。”

他要赌上自己的一切，去搏一个渺茫的机会。

一号实验室里，气氛凝重而专注。沈燃站在白板前，上面写满了复杂的公式和架构图。他脱掉了西装外套，衬衫袖子挽到手肘，眼神锐利如刀。

“晨光的模组核心专利在于他们的镀膜技术和微型驱动结构，”沈燃的笔尖重重地点在白板上，“如果我们能绕过这两点，采用全新的物理结构设计和算法补偿呢？”

“理论上可行，但时间太紧了！重新设计、开模、测试……这至少需要半年！”一个资深工程师反驳道，脸上写满了不认同。

“我们没有半年！”沈燃打断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犹疑的脸，“我们只有最多一个月！必须在下一轮融资谈判前，拿出可运行的替代方案！”

“一个月？这不可能！”

“沈总，这太冒险了！”

质疑声此起彼伏。

“没有什么不可能！”沈燃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当初我们决定做‘灵境’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不可能！但我们做到了！”

他走到实验室中央，那里摆放着“灵境”系统的原型机。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流线型外壳，眼神变得复杂而坚定。

“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心血，是我们的孩子。现在有人想掐死它，我们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吗？”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我知道很难，知道希望渺茫。但认输，就是死路一条。拼一把，至少我们对自己有个交代！”

他环视众人，眼神灼热：“我愿意押上我全部的身家，和各位一起赌这一次。赢了，我们共享荣耀；输了，我沈燃个人承担所有债务，绝不让各位的心血白白付出！”

实验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机器运转的低鸣。团队成员们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领导者，他脸色苍白，眼底带着血丝，但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倔强和不屈，像一团火，重新点燃了他们几乎熄灭的斗志。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干他娘的！拼了！”

“对！拼了！不能让那些人看扁了！”

“沈总，我们跟你干！”

群情激奋，之前的沮丧和绝望被一种悲壮的、破釜沉舟的士气所取代。技术攻坚团队迅速成立，分工明确，争分夺秒地投入到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中。

沈燃也彻夜泡在实验室，和技术人员一起演算、调试、争论。困了就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眯一会儿，醒了就用冷水冲把脸继续。他用自己的行动和决心，凝聚着团队摇摇欲坠的信念。

几天后的深夜。

沈燃独自一人待在办公室，桌上是财务送来的个人资产评估报告。那串数字冰冷地提醒着他，如果这次赌输了，他将一无所有。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城市的灯火在雨幕中变得模糊。极度的疲惫和巨大的压力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顾晏那双深邃的、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又浮现在脑海。

那个男人，此刻在做什么？是否正悠闲地品着红酒，等待着他不堪重负、主动上门祈求怜悯的那一刻？

就在这时，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是前台值班保安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沈总，有位先生送来一个东西，指名要交给您。”

“什么东西？谁送的？”

“他不肯说名字，只放下一个保温袋就走了。里面好像……是吃的？”

沈燃眉头紧蹙，一种荒谬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让保安把东西送上来。

那是一个设计简约的高级保温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精致的日式漆木食盒。掀开盖子，上层是摆放整齐的、搭配丰富的寿司和刺身，下层是一小碗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鼻的茶泡饭，旁边甚至配了一小碟解腻的腌姜。

没有卡片，没有只言片语。

但沈燃认得这食盒的风格，和那天在日料店用的一模一样。

是顾晏。

在他押上全部身家、带领团队昼夜奋战的时候，顾晏给他送来了一份……宵夜？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之后的甜枣？居高临下的施舍？还是猫捉老鼠游戏里，戏弄猎物的又一手段？

食盒里食物的香气弥漫在办公室里，与他此刻啃着冷面包、喝着速溶咖啡的狼狈形成了尖锐的讽刺。这份“体贴入微”的关怀，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让他感到屈辱和难堪。

他没有动一口，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盒精致的食物，胸口剧烈起伏。顾晏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无论他如何挣扎，似乎都无法逃脱其掌控。他甚至能想象出顾晏此刻的表情，带着那种洞悉一切的、令人憎恶的平静。

沈燃猛地站起身，拿起那个食盒，想要把它狠狠扔进垃圾桶。动作却在半空中顿住。

一个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劈亮了他的脑海。

顾晏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他只是想彻底摧毁“燃点”，大可以继续施加商业压力，何必多此一举送来这份暧昧不明的“关心”？

除非……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被摧毁的、一无所有的沈燃。

他想要的是一个被逼到绝境、走投无路，最终只能主动向他低下骄傲头颅的沈燃。他享受的是这个“驯服”的过程。

那么，他是否可以……利用这一点？

利用顾晏这种近乎变态的掌控欲和“欣赏”，去为“燃点”争取一线生机？

这个念头让沈燃浑身发冷，胃里一阵翻腾。这无异于与虎谋皮，是在悬崖边缘行走。

他缓缓放下食盒，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迷蒙的雨夜。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密集而急促的声响，仿佛是他混乱心跳的伴奏。

是继续硬抗到底，赌上一切去搏那微乎其微的技术突破？

还是……铤而走险，主动踏入猎人事先布好的陷阱，去换取一个喘息的机会，哪怕代价可能是彻底的沉沦？

食盒边缘，冰冷的漆木触感清晰地传来。

他该怎么办？

荆棘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