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商挑眉：“天天把‘礼数’二字挂在嘴边的，可是袁公子你自己。”
她话锋一转，嗓音仍带笑，却字字清脆：“那今日我也来讲讲礼——你我尚未成亲，‘夫君’二字，于礼不合。”
袁慎握着折扇的手一顿，半晌无声，只剩眼底那点被戳破后的狼狈与纵容。
——果然，还是当年那个牙尖嘴利、寸步不让的程少商。
失忆也改不掉骨子里的锋芒。
袁慎（袁善见）微抬下颌，嗓音带笑：“少商这些年做的‘不合礼数’之事，还嫌少么？”
他顿了顿，似褒似贬地补刀：“——不差这一件。”
“呵。”她眯起眼，指尖在案上轻轻一敲，“男人，你这是在讽刺我？”
纵使眼前这张脸颠倒众生，她也照样不客气——
帅哥又如何？敢奚落她程少商，照样怼回去。
程少商逼近一步，眸光灼亮：“凭什么说‘不差这一件’？我偏偏觉得——就差这一件！”
袁慎喉结轻滚，那句习惯性的反讥已到舌尖，却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若换作当年，他必折扇一展，针锋相对，不亦乐乎；可此刻他垂下眼帘，声音低缓：“你说差，便差。”
他不敢赌。
怕一句锋利的回怼，又把她推远半步；怕她真转身，自己再没力气追。
失忆也好，牙尖嘴利也罢——只要她在，服软就服软。
袁慎（袁善见）垂下那双向来带笑的狐狸眼，指尖在眼角轻轻一蹭，竟真挤出一滴晶亮的泪珠，挂在睫毛上晃啊晃，像只被雨淋湿的大狐狸。
——这哪是求饶？分明是撒娇。
程少商原本绷着的嘴角瞬间破功：
“喂，怎么还掉金豆子？搞得我欺负你似的……”
心里却悄悄补一句：……还挺可爱。
她清了清嗓子，抬手替他拭去那颗假泪，板着脸宣布：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本女娘大度，原谅夫君啦。”
袁慎望着她脱口而出的四字成语，眼尾微弯，却带着一点酸涩的骄傲：“连‘善莫大焉’都会用了……看来我当年在程家当夫子的那点子墨水，总算没全喂了池塘。”
可话音未落，胸口便猛地一紧——
眼前的少商，眉眼依旧灵动，却早已不是那个把“子曰”听成“鱼子”的小女娘。
这些年，她一个人吃了多少苦，才学会把锋芒收进成语里，把眼泪熬成笑？
记忆像潮水倒灌：
当年她支着下巴打瞌睡，他拿戒尺敲桌；她睁着圆圆的眼，写“程少商”三字缺胳膊少腿。
一眨眼，程颂已入赘万家，程姎也嫁了班小侯爷……
原来光阴早就把所有人冲散，只剩她还在原地，长成了让他心疼的大姑娘。
原本第一个下定的，偏偏是她程少商；可兜兜转转，到如今红笺都褪了色，喜轿还没抬进程府。
袁慎在袖中攥紧指节，暗自发誓：这一回，他要给她一个满城灯火、万人瞩目的婚礼，把这些年她错过的热闹一次补齐。
袁慎（袁善见）低声却笃定：“少商，这一次，我们如约成亲。”
程少商抬眸，眼底映着灯影：“一言为定。”
可话音落下，他心口却猛地坠了坠——
少商，我真的还能再信你一次吗？
他不敢深问，只能自嘲地摇头。
昨日她不经意望向凌不疑的那一眼，藏着太多他从未得到过的情绪：眷恋、迟疑、旧火重燃……
那一眼，像一根细针，悄悄扎破了他所有底气。
程少商微眯起眼，盯着他轻轻晃动的脑袋：“你摇头做什么？什么意思？”
袁慎（袁善见）喉头一紧，忙把那点酸涩咽回去，弯唇道：“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五年竟像一眨眼。”
——以前日日清谈翻书，光阴像钝刀割肉，慢得发苦；
如今与她并肩看灯、斗嘴、听雨，却快得像指间流沙，握也握不住。
更可恨的是，凌不疑偏偏就在这最短的刹那，策马归京了。
程少商眉梢轻挑，像把刀尖挑开薄纱：“五年？原来你指的是凌不疑回来的事？”
袁慎（袁善见）低低“嗯”了一声，喉结微动，没再隐瞒。
“他回来便回来，”程少商嗤笑，声音脆亮，“与我们有何干系？腿长在他身上，我难道还能拴住？”
袁慎顺着她的话，又点了点头：“对，他回来，与我们无关。”
可话音一落，心底却泛起潮声——
怎会无关？
那人只需在城门口露个影，她眼里的光就晃了一下；而他袁善见，用了整整五年，才勉强把那束光留在自己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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